沈醉的靴底碾过第三具尸体的咽喉时,晨露正顺着剑尖滴落。血珠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朵暗梅,与他袖口沾着的朱砂印泥莫名相似。
“影阁的‘勾魂索’,倒是舍得下本钱。”他用剑尖挑起尸体腰间的铜牌,上面刻着的“离”字已被血浸透,“可惜,养的狗不够凶。”
昨夜从乱葬岗突围时,这队黑衣人便如附骨之蛆般缀着。他们的剑法带着影阁特有的阴诡,却比寻常杀手多了层章法——每次合围都留着左后方的破绽,像是故意引他往某个方向去。
沈醉舔了舔唇角的血沫,目光扫过前方岔路口的路碑。碑上“永安镇”三个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倒是旁边新刻的箭头异常清晰,直指西首那片黛色山影。
“想请君入瓮?”他低笑一声,将铜牌掷向路边的野狗。那畜生叼着牌子呜咽逃窜,尾巴夹得比丧家犬还紧。“偏要去看看,这瓮里藏着什么宝贝。”
追踪的痕迹在山脚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杂乱的马蹄印,蹄铁上沾着的红土带着硫磺味——是天机阁的“踏雪骑”惯用的马蹄铁,淬过防追踪的药粉。沈醉蹲下身,指尖按在蹄印边缘,土粒在指腹间簌簌碎裂。
“踏雪骑从不涉足这种荒僻地界,”他眉峰微挑,“看来这永安镇,藏着比天衍图更有趣的东西。”
穿过一片榛莽丛生的坡地,那座废弃古庙终于撞入眼帘。残垣断壁间爬满了老藤,像无数条绞缠的蛇;山门倾颓的匾额上,“开元寺”三个字只剩个“开”字,被风蚀得如同咧开的嘴。
沈醉刚要迈步,靴尖突然踢到块硬物。低头看时,竟是半截玉簪,簪头雕着朵将开未开的梅花,断裂处还沾着点新鲜的皮肉。他认得这玉质——是影阁杀手“寒梅”的信物,那女人总爱用这簪子绾发,杀人时簪尖淬的毒比她的眼波还烈。
“看来不止我一个客人。”沈醉将玉簪揣进袖中,身形如狸猫般掠进庙门。
正殿里的神像早已被推倒,碎成几截的泥胎间积着厚厚的灰尘。唯有神龛后的墙壁异常干净,像是常有人倚靠。沈醉的指尖在墙面上划过,触及某处时突然一顿——那里的砖石比别处凉了半分,边缘还留着细不可察的划痕,拼成个残缺的“艮”字。
“艮为山,利西南得朋。”他低念着《周易》卦辞,突然屈指在砖缝上叩了三下。笃、笃笃——节奏与昨夜破庙里的风铃暗合。
墙面毫无动静。倒是供桌下传来窸窣响动,沈醉猛地旋身,短刃已抵在一个人的咽喉。
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塞着布团,隐约透出药味。少年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眼里的倔强倒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自己。
“影阁的娃娃兵?”沈醉的刀刃又近了半寸,“还是天机阁养的细作?”
少年突然梗着脖子道:“我是来给师父送药的!”
“师父?”沈醉挑眉,“这破庙里住着活神仙?”
话音未落,神像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苍老而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阿竹,让客人进来吧。”
少年如蒙大赦,推开沈醉的刀就往神龛后钻。沈醉紧随其后,才发现神像背后竟有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门后是条幽暗的甬道,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火光跳跃间,能看见两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大多已被岁月磨平,只剩少数几个还能辨认——“玄真”、“清玄”、“无尘”……皆是些道号。
甬道尽头是间石室,石桌上摆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映着个老者的脸。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须发皆白,却穿着件绣着太极图的锦袍,袍子上沾着血迹,显然刚动过手。
“沈公子,别来无恙。”老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光,“老夫玄水道人,三年前在洛阳城的听雨楼,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沈醉的记忆猛地被扯回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刺杀洛阳知府时,曾撞见个疯疯癫癫的老道,抱着酒葫芦在楼顶唱《广陵散》,刀光从他鼻尖擦过也面不改色。后来才知,那老道竟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算尽天机”玄水道人,因推演天衍图遭了天谴,坏了半条腿。
“原来是道长大人。”沈醉收起短刃,“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重逢。只是不知道长的‘药’,是治腿伤的,还是治……杀人偿命的?”
玄水道人咳了两声,指了指石桌下的草席。那里躺着具尸体,穿着影阁的黑衣,心口插着支桃木剑,剑穗上系着的铃铛与破庙檐角的铁风铃一般无二。
“影阁的‘催命铃’,”沈醉瞥了眼尸体,“道长杀了他,就不怕影阁倾巢而来?”
“他们来的不止这一个。”玄水道人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道符,符尾沾着根黑色的羽毛——与红妆留下的蝙蝠翅羽一模一样。“这是从他怀里搜出来的。”
沈醉接过黄纸,指尖刚触到符纸,纸上的朱砂突然渗出鲜血,在符中央凝成个“死”字。他瞳孔微缩——这是影阁的“追魂符”,一旦沾了活人的气息,便能指引同党追踪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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