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在青铜灯盏里噼啪爆了个灯花,将沈醉眼底的寒意映得愈发森然。议事的偏殿里弥漫着陈年檀香与血腥气混合的古怪味道,案几上摊开的皇城舆图被指尖划出几道深深的折痕,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一道吞噬人命的深渊。
“宫门的玄铁闸每刻时起落一次,负责值守的羽林卫换岗间隙,恰是紫微星垣与太微左垣交汇的三刻钟。”沈醉修长的手指点在舆图上标注着“承天门”的位置,指腹碾过那枚镶嵌着银丝的铜钉,“此处是咽喉,卡住了,宫里的豺狼便成了困兽。”
站在对面的青衣少女踮起脚尖,发髻上的银流苏扫过舆图边缘。她叫阿绾,是三个月前沈醉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孤女,左眼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笑起来却像檐角融化的雪水:“羽林卫统领赵奎是李嵩的表舅,上个月刚纳了第三房妾室,据说每晚都要喝半坛梨花白才能睡得着。”她指尖在舆图角落画了个小小的酒坛,“我扮成送酒的宫女,能不能在酒里……”
“不必。”沈醉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赵奎贪酒却不昏聩,他袖口总藏着枚银针,验毒比猎犬还灵。”他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青瓷瓶,倒出三粒漆黑的药丸,“这是‘睡仙丸’,混入熏香里,半个时辰便能让猛虎趴下,却留着一口气。”药丸落在掌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三颗凝结的夜露。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咳,穿玄色劲装的少年抬起头,他左颊有道贯穿眉骨的刀疤,是前禁军副统领秦风。三个月前他因弹劾李嵩被打入天牢,是沈醉劫狱时将他救出来的:“西华门守将是老部下王诚,他女儿被李嵩扣在府里当侍女。若能把人救出来,王诚愿倒戈。”他握拳捶了下案几,指节泛白,“只是西华门通着御花园,那里有李嵩豢养的玄甲卫,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沈醉将一粒药丸推到秦风面前:“王诚女儿在李嵩府中第三进西厢房,我已让人去接。你带二十人,拿着这枚虎符——”他解下腰间的鎏金令牌,上面刻着狰狞的虎头,“子时三刻,用睡仙丸迷倒西华门守军,控制住玄甲卫的营房。记住,留王诚一条命,他知道李嵩藏在宫里的暗线。”
秦风接过虎符,指尖微微颤抖。那令牌上的虎头眼睛是用赤玉镶嵌的,在烛火下泛着血一样的光。
“剩下的路,该我走了。”沈醉将最后一粒药丸揣进袖中,目光落在舆图中央那座巍峨的宫殿上——太和殿,老皇帝此刻正被软禁在那里。舆图上标注着通往太和殿的三条路径,每条都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那是李嵩布下的暗哨。
阿绾突然抓住他的衣袖,银流苏扫过他手腕上的旧伤:“李嵩身边有个姓柳的仙师,据说能呼风唤雨,上个月在天坛祭天,凭空召来过雷电。”她声音压低,像怕被风吹走,“你带的那枚‘碎星’,真能对付得了他?”
沈醉抬手抚过她眉骨的疤痕,指尖冰凉:“柳仙师的雷法是假的,他袖中藏着引雷针,靠的是宫里的避雷铜网借电。”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像冰面裂开的纹路,“我这枚碎星,原是当年铸避雷网时剩下的边角料,专克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秦风猛地拔刀,却见一只信鸽落在窗棂上,腿上绑着卷羊皮纸。沈醉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简单的符号:李嵩今晚在太和殿设宴,邀请了七位阁老,说是要“共商国是”。
“狐狸要收网了。”沈醉将羊皮纸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面,映得他眼底跳跃着暗红的光,“他想趁宴会逼宫,让阁老们亲眼看着老皇帝‘禅位’。”灰烬落在舆图上,恰好盖住太和殿的位置,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阿绾突然笑起来,银流苏叮当作响:“那正好,咱们就把这场宴会,变成他的丧礼。”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青铜镜,镜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这是我娘留下的,能照出三身外的人影,扮宫女时正好用。”
秦风将虎符系在腰间,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地面的阴影:“我带的人里有三个是当年修建西华门的工匠,知道墙里有三条密道,万一被围了……”
“不会被围。”沈醉打断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子时三刻,北斗第七星正好对准承天门的鸱吻,那时候动手,天助我们。”他望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声音轻得像叹息,“李嵩以为占了天时地利,却忘了人心才是最厉害的兵器。”
阿绾将青铜镜揣回怀里,伸手接住一片飘进来的雪粒子:“我表姐在御膳房当差,说今晚的宴席要用西域进贡的夜光杯,酒杯里倒上酒,能映出人影来。”她眨了眨眼,疤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说不定能照出哪些阁老是李嵩的人。”
沈醉转身从墙角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套银色的侍卫服,衣料上绣着细密的云纹:“这是前禁军统领的旧衣,衣摆内侧有暗袋,能装下碎星和睡仙丸。”他指尖拂过那些云纹,“李嵩的侍卫都穿黑色,银色的正好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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