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泼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映出几分清冷的诗意。沈醉立在廊下,指尖捻着一枚刚摘下的柳叶,叶片边缘的锯齿划破指尖,渗出一点殷红的血珠,他却似毫无所觉,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抹浅碧色的身影上。
苏清漪正蹲在石阶旁,小心翼翼地将白天晒好的草药收进竹篮。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晚风拂过,掀起她鬓边的碎发,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与沈醉身上常年不散的冷冽剑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还在忙?”沈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像是寒冰下悄悄流淌的暗河。
苏清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弯起唇角:“这些草药得尽快收起来,夜里潮,坏了就可惜了。”她站起身,将竹篮提到廊下的石桌上,“你怎么还没睡?”
沈醉走到她身边,月光洒在他脸上,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却依旧掩不住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沉郁。“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草药,“这些是治外伤的?”
“嗯,”苏清漪点头,拿起一株晒干的三七,“前几天游侠营的兄弟演练时受了些皮外伤,这些够用一阵子了。”她指尖划过草药的叶片,动作轻柔,“其实草木也通灵性,你对它好,它就愿意发挥最大的效用。”
沈醉挑眉,难得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按你这说法,我剑下斩过的那些妖邪,是不是也算另一种‘灵性’?”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对过往杀戮的淡漠。
苏清漪抬眸望他,月光在她眸中流转,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沈大哥,你斩妖邪是为了护人,草木救人也是本心,本质上,或许没那么大不同。”她没有回避他眼底的黑暗,反而看得坦然,“就像这月亮,有人觉得它清冷孤高,有人却能从它的清辉里,看到回家的路。”
沈醉沉默了。他见过太多人心险恶,斩过披着人皮的恶鬼,也护过背信弃义的小人,早已不信什么“本质相同”的说法。可此刻听着苏清漪的话,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光,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竟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你倒是看得开。”他移开目光,望向天边那轮圆月,“可知这世上,多的是借‘护人’之名行苟且之事的人?”
“知道。”苏清漪的声音轻了些,“我家乡曾遭过山洪,官府说是赈灾,却把粮草克扣了大半,最后还是路过的游方郎中带着乡亲们自救。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信,总有像沈大哥、像游侠营兄弟这样的人,在认真地护着些什么。”她低头,轻轻抚摸着竹篮的边缘,“就像这草药,就算被人当成杂草踩踏,只要根还在,春雨一浇,照样能发芽。”
沈醉侧头看她,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怼,只有一种历经世事却依旧未改的韧性,像极了崖壁上迎着狂风生长的韧草。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被山贼围困,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眼神里却满是不肯屈服的倔强,那时他只觉得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想来,那份倔强里,藏着的是对生的执着,对善的坚守。
“你就不怕,有一天你护着的‘根’,被人彻底挖断?”他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苏清漪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撞,没有丝毫闪躲:“怕。但怕没用。就像你出剑时,难道不怕遇到比你强的对手吗?可你还是会出剑,不是吗?”她微微一笑,“因为有些东西,比害怕更重要。”
沈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钝钝的,却又带着异样的暖意。他见过太多在权势和生死面前屈膝的人,像苏清漪这样,明明柔弱,却偏有一身不肯弯折的骨头,倒让他觉得新鲜。
“你这性子,倒不像个医者。”他说,“医者讲究趋利避害,你却总往险处凑。”
“医者也分两种,”苏清漪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袖,“一种是守着药庐,治治头疼脑热;另一种,是提着药箱,往最需要的地方去。我想做后一种。”她顿了顿,看向沈醉,“就像沈大哥你,明明可以躲在仙门安稳度日,却偏要搅进这凡间的浑水里来。”
沈醉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他的目光沉了下去,像是落进了无尽的深渊,“我只是在讨债。”讨那些欠了沈家满门的血债,讨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诡计。
苏清漪没有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就像她从不跟人说家乡那场山洪里,爹娘是如何为了护她而被冲走的。她只是拿起一片干燥的艾草,递到沈醉面前:“这个味道能安神,沈大哥要是睡不着,或许可以试试。”
沈醉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指尖纤细,却因为常年捣药而带着薄薄的茧子,掌心还留着草药的淡香。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艾草的清香混着月光的凉意,萦绕在鼻尖,竟真的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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