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云平傅君心 第63章 买卖划算

是夜，月黑风高，星子隐匿于厚重云层之后，天地间一片漆黑，唯有几处驿馆的窗棂透出微弱的烛火，如同黑暗中孤立无援的星辰。

暂被安置在城南驿馆、等候圣上传唤问话的周文谦，正对着跳动的烛光，眉头紧锁，反复斟酌着明日面圣时，要如何陈述，才能将自己从江南盐税的泥潭中摘得更干净，又能将所有罪责都精准地推到谢蕴身上，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手中捏着那份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证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咔哒”声，像是木枝断裂，又似窗闩被拨动。

周文谦猛地警惕地抬头，厉声喝问：

“谁？”

夜色浓稠，无人回应，只有风穿窗棂的呜咽。

他心下大感不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再也坐不住，起身便欲唤门外的侍卫。

然而，他刚走到门边，尚未触及冰冷的门闩，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梁之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快如闪电！

冰冷的匕首泛着幽光，精准而狠厉地划过他的咽喉！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溅上了那盏摇曳的烛火。

周文谦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惊恐、难以置信与深深的不甘。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看着眼前那双毫无感情、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眼睛，身体缓缓软倒在地，最终归于沉寂，唯余烛火在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脸庞上跳跃。

几乎在同一时刻，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驿馆内。

孙立正辗转反侧，惴惴不安地难以入眠。

他心中既期盼着能借此翻身，又恐惧着谢蕴的雷霆报复。

忽闻窗外似有衣袂破风之声，异动骤起！

他心中一紧，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反应极快，立刻抽出枕下防身的短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数名身着玄衣、面蒙黑巾的黑衣人疾扑而入，刀光如雪，杀气腾腾！

孙立也算武将出身，虽已多年未曾上阵，但底子仍在。

他怒吼一声，挥舞短刀奋力抵抗，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狠辣，招招致命。

孙立很快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最终力竭，被乱刀砍倒在地，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毡毯，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孙立的尸体，确认其已气绝身亡后，一挥手，几人如同来时一般，迅速融入浓浓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和满室狼藉。

两处驿馆，几乎同时发生的“意外”，消息被金吾卫以“贼人入室抢劫，杀害朝廷命官”为由迅速压下，封锁了现场。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权贵云集、消息灵通的京城，此事如何瞒得过各方势力的耳目？

朝华宫内，晨曦微露。

沈朝歌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她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第一缕鱼肚白，将黑暗一点点驱散。

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仿佛只是听到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手中那份承载着血海深仇的复仇名单，被她平铺在窗台上。

她拿起一支朱砂笔，对着名单上“周文谦”、“孙立”两个名字，缓缓地、重重地划去了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血债，终须血偿。

你们的罪孽，今日，终于可以一笔勾销了。

谢蕴……

你这灭口的速度，果然没让我失望。

果然够狠，够绝！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除掉了两个背叛故国、双手沾满宗室鲜血的仇人，同时，也将谢蕴拖入了更深的政治漩涡。周、孙二人一死，死无对证，所有的嫌疑，都将无可避免地指向急于掩盖罪行的谢蕴。

萧彻绝不会放过这个敲打甚至扳倒他的绝佳机会。

这笔买卖，很划算。

天，快亮了。

而这京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阿箬，告诉青刃，今夜若不出现，以后就休想见到我。”

沈朝歌的声音冷冽如冰，不带一丝转圜余地。

连日来的疑虑与不安，已让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是，殿下。”阿箬垂首应道，声音压得极低，不敢直视自家公主此刻眼中的决绝。

夜，深沉如墨。

废弃的宫殿角落，断壁残垣在凄冷的月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暗影，蛛网密结，尘封的窗棂透进几缕惨白的光斑，散落在满是瓦砾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灰尘气息与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气，比以往任何一次碰面都更令人窒息，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凝固。

沈朝歌裹紧身上的暗色斗篷，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依旧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这寒意，并非全然因为这破败环境的阴冷，更因为对面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与压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青刃依旧隐在最深重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银质面具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此刻却不再是往日的沉默忠诚，亦非不久前的偏执疯狂，而是充满了一种近乎崩溃的挣扎，眼底布满了交错的血丝，仿佛连日来未曾安眠，又像是刚刚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与煎熬，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确认四周环境，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呼吸沉重而紊乱，每一次吐纳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滞涩。

“殿下，给您……丞相亲笔。”

他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面具传来，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砺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动作不再利落如昔，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滞与沉重，仿佛那小小的蜡丸有千钧之重，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沈朝歌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宇文泰到底还要将她逼到何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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