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的变革浪潮以天工城为中心,汹涌地冲向整个半圣世界。蒸汽纺织机隆隆作响,彻底重塑了纺织行业;钢铁脉络般的铁路网络不断延伸,将一座座城市紧密连接,物流与人员流动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电灯开始在天工城的主要街道和富裕区域闪烁,预示着又一个新时代的曙光;而内燃机的研发也已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实验室里不时传出爆炸般的轰鸣与工程师们兴奋的呼喊。
社会的面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物质前所未有地丰富,许多曾经昂贵的商品变得廉价而易得。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了,视野开阔了,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也大大提高。汇聚到方炎身上的万民气运,已然磅礴如海,汹涌澎湃。那是一种混杂着希望、兴奋、贪婪、焦虑、以及对未来无限期待的复杂力量。
然而,在这片繁荣与喧嚣之下,深层次的裂痕与矛盾也开始悄然显现。方炎凭借外界大学士的阅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潜流。他发现,墨家学说本身,在某些方面,竟成了进一步爆炸性发展的无形桎梏。
其一,技术的共享与壁垒。 墨家核心主张“节用”、“节葬”,反对奢靡浪费,强调实用主义。同时,墨家又有“兼爱”、“交利”的思想,倾向于技术共享以利天下。这导致了一个现象:方炎推出的许多基础性、惠民性的发明,如改良织机、水泥配方等,很快通过墨家行会网络扩散开来,惠及甚广。但另一方面,墨家内部也存在严格的等级和派系。更高精尖的技术,如蒸汽机的核心改进、电磁研究的深入成果、内燃机的关键技术,被各大行会乃至方炎自己的实验室视为核心机密,严格保护,形成了技术壁垒。这固然是出于保护投资和竞争优势的本能,却也无形中减缓了技术扩散和迭代的速度。“利天下”的理想与“利己”的现实,产生了微妙的冲突。
其二,生产的组织与资本的萌芽。 蒸汽机带来的规模化生产,催生了最早的“工厂”模式。大量失地农民和手工业者进入工厂,成为依靠工资为生的工人。工厂主(往往是掌握了技术和资本的墨者或商人)为了追求利润,本能地倾向于延长工时、压低工资。这与墨家“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以及隐含的“人人平等”理念产生了直接冲突。虽然方炎在自己的产业中尝试推行八工时、改善工作环境,但无法约束所有的效仿者。新的剥削形式正在形成,贫富差距在拉大。墨家强调的“赖其力者生”变成了“赖其资本与技术者富”,社会结构悄然变化。
其三,资源的耗竭与环境的代价。 这是最隐蔽却也最致命的问题。蒸汽机需要大量的煤,炼钢需要铁矿石和焦炭,城市的扩张、铁路的铺设吞噬着良田与森林。天工城外的天空,开始时常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煤烟;流经工业区的河流,水质变得浑浊不堪,鱼虾绝迹。墨家学说中虽有“顺应天时”、“节用”的环保思想,但面对急剧增长的能源和资源需求,这些温和的告诫显得苍白无力。人们沉浸在技术飞跃的喜悦中,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脚下大地发出的呻吟。
方炎看到了这些,但他认为这是变革途中不可避免的阵痛。他相信,更先进的技术会最终解决这些问题——比如,更高效的能源利用、污染处理技术、乃至未来可能的新能源。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继续推动变革,汇聚足够的气运,突破境界。
终于,又一轮月度考核来临。
这一次的考核,形式已然不同。方炎无需再演示具体的器物,他站在矩子堂的模拟星穹之下,面对的是包括公输班化身在内的数位墨家顶尖大匠宗。
考核的内容,是阐述他的“工业之道”对墨家圣道的理解与发展,并推演其未来五十年的社会影响。
方炎从容不迫,他以蒸汽机、铁路、电网、内燃机(研发中)为脉络,勾勒出了一幅生产力极大发展、物质极大丰富、人类征服自然能力空前强大的宏伟蓝图。他论述了效率提升带来的社会财富增长,交通与信息变革带来的天下大同可能性,以及新技术对墨家“非攻”理念的强化——拥有绝对制造优势的一方,将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的阐述逻辑严密,气势磅礴,充满了对未来的绝对自信。他甚至坦诚指出了当前存在的劳资、环境等问题,但将其定性为“发展中的问题”,必将被“更高层次的发展所解决”。
在宽敞而庄重的大殿之中,一片静谧,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诸位大匠宗们皆屏息凝神,被方炎所描绘的图景深深地震撼着。
那是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与以往的任何时代都截然不同。在这个世界里,力量与变革交织,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和未知的奥秘。
经过漫长的沉默,坐在中央的公输班化身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和,但其中却似乎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洞悉了世间万物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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