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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第72章 道术二

作者:富家尔尔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6:09

1、保政

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上,住着一位名叫保政的隐士。此人来历神秘,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只知他常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腰间系着根麻绳,麻绳上挂着个巴掌大的铜铃,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亮。

保政不像别的隐士那样躲在深谷里闭门清修,反而常下山去附近的村落走动。村民们起初对他有些生分,可日子久了,发现这位隐士没半点架子——见着老人挑水会主动搭把手,遇着小孩迷路会耐心送回家,谁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他还能从怀里摸出些晒干的草药,嘱咐几句煎服的法子,往往一用就见效。一来二去,村民们都把他当自家人,路过他家那间简陋的茅庐时,总会顺手捎些米面、蔬菜过去,保政也不推辞,收下后总会笑着说句“多谢”,下次再见面,又会把自己编的竹篮、采的野果回赠给人家。

有一年冬天,终南山下下了场罕见的大雪,雪下了三天三夜,把山路都封得严严实实。村里有个叫阿牛的少年,前一天上山砍柴时跟家人走散了,全家人在雪地里找了一天一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阿牛的母亲急得直哭,村民们也都跟着揪心——这大雪天在山里待着,别说冻饿,就是掉进雪窟窿里,也难有活路。

就在大伙都快绝望的时候,保政背着个东西从山上下来了。走近了大伙才看清,他背上裹着厚厚的干草,里面正是昏迷的阿牛。保政的眉毛、胡子上都结了冰碴,脸上冻得通红,鞋子也被雪水浸得湿透,可他把阿牛放下时,动作却格外轻。他摸了摸阿牛的额头,又掐了掐阿牛的人中,过了一会儿,阿牛慢慢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喊了声“娘”。

阿牛的母亲扑过去抱住儿子,哭着对保政磕头:“恩人!您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啊!”保政连忙把她扶起来,说:“举手之劳罢了,快把孩子带回家暖暖身子,再熬点热粥给他喝。”村民们都围上来问他是怎么找到阿牛的,保政笑了笑,指了指腰间的铜铃:“这铃铛认路,跟着它走,就找着了。”大伙听了都觉得神奇,可再追问,保政却不再多言,只说要回茅庐取暖,便转身走了。

这事很快传到了长安城里,有个姓王的官员听说了保政的事,觉得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便派人去请他出山为官。派去的人到了茅庐,说明来意后,保政正在劈柴,他停下手里的斧头,对来人说:“我自在惯了,受不了官场的约束,你回去告诉王大人,多谢他的好意。”来人不甘心,又说:“大人说了,只要您肯出山,要什么官职、什么赏赐,都能满足您。”保政摇了摇头,指了指茅庐外的雪景:“你看这山里的雪,落得自在;山里的树,长得随心,我待在这里,就像雪和树一样自在,何必去官场里受束缚呢?”来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回去复命。

可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找保政了——这次是唐玄宗身边的太监。原来,王官员没请动保政,反倒把他的事说给了唐玄宗听,唐玄宗正好奇世间有没有奇人异士,便下旨让太监去请保政入宫。太监到了茅庐,拿着圣旨宣读,可保政却只是站在原地,既不接旨,也不跪拜。太监急了,说:“你可知抗旨是要杀头的?”保政却平静地说:“我知道皇帝的威严,可我也知道自己的本心。我生来就不是当官的料,就算进了宫,也帮不了皇帝什么,反倒会误了事情,不如留在山里,还能帮衬帮衬村民。”

太监见他软硬不吃,只好把情况回禀给唐玄宗。唐玄宗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保政是个有骨气的人,便不再强求,只是让人给保政送了些布匹、粮食,算是表达敬意。保政收下了东西,转手就分给了村里家境贫寒的人家,自己依旧过着劈柴、种菜、下山帮人的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保政在山里住了几十年,可模样却没怎么变——还是三十来岁的样子,腰不弯,眼不花,走起路来依旧健步如飞。村里的老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年被他救过的阿牛,都已经成了爷爷,可每次见着保政,还是会恭敬地喊一声“保政先生”。有人问他是不是修道成仙了,保政总是笑着说:“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过是活得简单,想得明白罢了。”

有一天,保政跟往常一样下山去村里送草药,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铃,对围过来的村民说:“我要走了。”村民们都愣了,问他要去哪里,保政却只是摇了摇头,说:“去该去的地方。”他把身上的草药分给村民,又把茅庐的钥匙交给阿牛,说:“茅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些晒干的草药,你们要是用得上,就拿去用。”说完,他转身往山上走,腰间的铜铃“叮铃”作响,越走越远,最后渐渐消失在山林深处。

村民们后来去茅庐里看,发现里面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放着一本手抄的草药书,上面记着各种草药的用法,字迹工整清秀。大伙把这本书好好收着,村里有人生病时,就照着书里的法子找草药,往往都能治好。

有人说,保政是得道成仙了,去天上当神仙了;也有人说,他是去别的地方了,继续帮衬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可不管他去了哪里,村民们都记得,终南山上曾经有个叫保政的隐士,他不贪名利,不慕富贵,只凭着一颗善良的心,帮了无数人。

其实,保政或许从来不是什么奇人异士,他只是守住了做人的本心——不被**裹挟,不被名利牵绊,用自己的力量去温暖身边的人。就像山间的清泉,默默流淌,滋润着土地;就像林间的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了清凉。比起那些追求成仙成佛的人,保政这样的人,才更让人难忘——因为他用平凡的一生,活出了最珍贵的“善”。而这份“善”,就像他腰间的铜铃,虽然声音不大,却能在人们心里,久久回响。

2、张山人

唐朝年间,曹王李皋被贬到衡州任刺史。这位王爷性子爽朗,最爱带着随从到城外山林里打猎,一来二去,倒也成了当地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衡州城里,能天天牵出十几匹骏马、带着百十个护卫浩浩荡荡进山的,也就只有这位落魄的王爷了。

这年秋末,天刚蒙蒙亮,曹王就带着人上了山。秋猎的好时候,林子里的兽物肥硕,尤其是鹿群,据说山北坡一带常有十几头结伴出没。曹王憋着一股劲,想打几只肥鹿回去,一来给府里添些新鲜肉食,二来也想让跟着自己的老部下们尝尝鲜——毕竟从京城被贬到这偏远之地,大伙跟着他受了不少苦。

“王爷,您瞧!”一个眼尖的护卫突然勒住马,手指着前方的灌木丛。曹王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十几头毛色油亮的鹿正低着头啃食地上的野果,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鹿身上,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喜,当即抬手示意众人噤声,随后悄悄绕到鹿群后方,又命人从东西两侧包抄,像撒一张大网似的,慢慢把鹿群往一处低洼的山谷里赶。

鹿群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开始四处乱窜,可曹王布下的包围圈早已收紧。眼看最前头的几头鹿已经被逼到了山谷尽头,再往前就是陡峭的石壁,根本无路可逃,曹王忍不住勒紧缰绳,等着护卫们上前活捉——他想着这么多鹿,要是全杀了未免可惜,留几头养在府里,日后也能赏给有功的人。

可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原本清清楚楚在眼前的鹿群,像是被一阵风吹走似的,突然就没了踪影。山谷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棵歪脖子树和地上散落的野果,刚才那十几头鹿仿佛从来没出现过。曹王愣住了,护卫们也面面相觑,有人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再仔细找,连一根鹿毛都没见着。

“邪门了!”一个老护卫忍不住嘀咕,“刚才明明看得真切,怎么说没就没了?莫不是山里的精怪在作祟?”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有点发毛——衡州的山深,老辈人总说山里有修行的仙人或精怪,难不成今天真撞上了?

曹王脸色沉了下来,他倒不怎么信精怪之说,可鹿群凭空消失实在蹊跷。他突然想起府里人提过的一个人——张山人。据说这张山人不是本地人,几年前搬到衡州城外的破庙里住,平日里靠给人看风水、断些小事糊口,却有一身旁人没有的“技术”,不管多古怪的事,经他一指点,总能找到头绪。

“备马!回府!”曹王当机立断,“去把张山人请过来。”

半个时辰后,张山人被请到了曹王府。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眼神却格外清亮。曹王也不绕弯子,把早上打猎时鹿群凭空消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叹道:“先生见多识广,可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山人听完,没急着回答,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问道:“王爷可确定当时没有旁人在附近?”

曹王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四周静得很,除了我们,没见着别的人影。”

“那便是了。”张山人点点头,“这不是精怪作祟,是懂‘禁术’的人把鹿群藏起来了。”

曹王一愣:“禁术?那如何才能找到藏鹿的人?”

张山人没说话,只让下人端来一碗清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铜刀。他握着铜刀,在碗沿上轻轻刮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说什么旁人听不懂的口诀。过了一会儿,他把铜刀放进水里,再让曹王和众人凑过去看。

众人围到碗边,只见原本清澈的水里,竟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个道士,身高不过一寸,背着个布囊,手里拄着根拐杖,脚步慢悠悠的,像是在赶路。更奇的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能清清楚楚看到道士的模样,连他布囊上缝补的补丁都隐约可见。

“就是此人藏了鹿群。”张山人指着水里的道士,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缝衣服用的细针,对着水里道士的左足轻轻一刺。众人再看,水里的道士突然一瘸一拐的,左脚像是受了伤,走路的姿势明显变了。

“王爷放心,此人好追。”张山人收起针和碗,“他就在北边十几里外,此刻左脚已跛,只要顺着北边的路去找,定能寻见。”

曹王又惊又喜,当即命两个机灵的护卫快马加鞭往北追。果然,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护卫就带着一个道士回来了——那道士穿着青色道袍,背着布囊,拄着拐杖,左脚果然一瘸一拐的,模样和水里看到的小人一模一样。

道士被带到曹王面前,倒也不慌,反而先笑了笑:“王爷找贫道来,是为了鹿群的事吧?”

曹王见他坦诚,倒也没了怒气,只是问道:“道长为何要藏起我的鹿群?”

一旁的张山人连忙上前,对着曹王拱手道:“王爷,此人懂禁术,却无恶意,不可责怒,还是以礼相待为好。”

曹王点点头,示意道士坐下说话。道士谢过,才缓缓开口:“贫道今早路过北坡,见王爷的人把鹿群逼到绝境,那些鹿眼里满是惶恐,像是知道自己要遭殃。贫道瞧着不忍,便用禁术把它们藏了起来——倒不是要和王爷作对,只是觉得万物有灵,若不是为了活命,何必赶尽杀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贫道也不敢把鹿群放走,怕它们跑远了再遇到危险,如今都藏在北边山侧的小坡下,王爷派人去取便是。”

曹王听了,心里忽然一阵愧疚。他只想着打猎取乐、给部下解馋,却没留意到鹿群的恐惧。他当即命人去山侧找鹿,果然,护卫们很快就把十几头鹿牵了回来,那些鹿一个个安然无恙,只是看到人时,还是有些胆怯地往后缩。

“道长说得是。”曹王对着道士拱手,“是本王思虑不周,只想着自己,却忘了万物皆有求生之心。”他又转头对张山人说,“今日多亏先生,不然本王还不知要错怪多少事。”

道士和张山人都笑了。后来,曹王没再杀那些鹿,而是让人把它们放回了深山,还下令以后打猎不许赶尽杀绝,遇到怀孕的兽物,更是要主动避开。

这事慢慢传开,衡州的百姓都说,曹王虽被贬,却有一颗向善的心。而张山人的“技术”,也不是用来害人的,而是用来明辨是非;道士的禁术,也不是用来捉弄人的,而是用来守护生灵。

其实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奇术”?所谓的“技术”,不过是看透本质的智慧;所谓的“禁术”,不过是心怀慈悲的守护。就像那道士,明明有能力藏起鹿群,却没想着以此要挟,反而坦诚相告;就像曹王,明明有权发怒,却愿意听人劝告,反思自己的过错。

待人以善,待物以仁,这才是比任何“奇术”都更珍贵的东西。毕竟,能让人信服的,从来不是权力或法术,而是那颗懂得尊重、愿意包容的真心。

3、陆生

唐玄宗开元年间,吴地有个叫陆生的读书人,为了参加“明经科”考试,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他家境贫寒,连个使唤的仆从都雇不起,每天天不亮就得自己赶着毛驴去书坊温习功课——那毛驴是他从家乡带来的,毛色灰扑扑的,走得慢,却极温顺,陪他走了一路,也算半个伴儿。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生像往常一样牵着毛驴出门。刚走到启夏门附近,那毛驴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突然扬起前蹄“嗷嗷”叫了两声,挣脱缰绳就往前跑。陆生慌了神,这毛驴可是他代步的唯一指望,要是丢了,往后往返书坊和住处都得靠脚走。他连忙拔腿去追,一边追一边喊:“慢点!别跑!”

可那毛驴像是着了魔,头也不回地朝着终南山的方向奔去。陆生跑得满头大汗,眼看就要追不上,却见毛驴竟沿着山脚下一条杂草掩映的小径跑了上去。他心里纳闷——这路看着偏僻,毛驴怎么像是走熟了似的?可眼下也顾不上多想,只能咬着牙跟着往上爬。

山路不算陡峭,可陆生平日里只顾着读书,体力本就不算好,爬了五六里地,就累得气喘吁吁。正想歇口气,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只见一片平坦的谷地,青砖院墙围着一处宅院,门庭收拾得整整齐齐,连门前石阶上的青苔都扫得干干净净。更让他惊喜的是,自己的毛驴正系在院外的葡萄架下,低着头啃食架下的青草,一点也没有方才狂奔的焦躁。

陆生松了口气,走上前想解缰绳,又觉得不妥——毕竟是别人家的院子,冒然牵走驴未免失礼。他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院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老人走了出来。这老人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温和,又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气度。

“后生,找我有事?”老人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让陆生莫名觉得安心。

陆生连忙拱手行礼:“老丈您好,我是来寻我的毛驴的——它方才跑丢了,竟跑到了您家门口。叨扰了,我这就牵走,绝不多耽搁。”

老人听了,却笑了笑,侧身让开门口:“既然来了,便是缘分,何必急着走?进来坐坐吧。你这趟来,可不止是为了一头驴。”

陆生愣了愣,心里有些疑惑,可看着老人和善的模样,又不好拒绝,只好跟着进了院。穿过前院的葡萄架,往后走竟是另一番景象:雕梁画栋的华堂,曲曲折折的回廊,廊下挂着各色灯笼;院子里种着奇花异草,池沼里浮着碗口大的莲花,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清香。这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宅院,分明像是传说中的仙境。

老人把他让进堂屋,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青瓷盘里盛着晶莹剔透的果子,他从未见过;紫砂茶壶里倒出的茶水,刚入口就觉得满口清甜,连刚才爬山的疲惫都消了大半。“后生,你叫什么名字?来长安做什么?”老人一边给他添茶,一边问道。

“晚辈姓陆,叫陆生,是来参加明经科考试的。”陆生如实回答,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老丈,您这里……”

“这里是我的洞府。”老人坦然道,“我知道你心性纯良,又有几分道缘,所以特意让你的毛驴引你过来。你且安心住一晚,有些事,你自会明白。”

陆生听“洞府”二字,心里又惊又怕——难不成自己遇到仙人了?可看着老人温和的神情,又觉得不像有恶意。接下来的一天,他彻底被这里的景象迷住了:傍晚时分,院子里传来悠扬的乐声,几个穿着羽衣的女子提着灯笼走过回廊,歌声清越,像是从云端传来;晚餐时,桌上的菜肴更是神奇,有的肉吃起来带着花香,有的汤喝下去觉得浑身轻快,连平日里拘谨的陆生,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席间,老人偶尔会问他些读书的事,陆生一一作答,老人听了,还会偶尔提点几句,说的话看似平常,却总能点透他读书时的困惑。陆生越听越佩服,心里的敬畏渐渐多过了恐惧。

第二天一早,陆生想起自己的考试,便向老人辞行:“老丈,多谢您的款待,可晚辈还要备考,实在不能多留了。今日之恩,晚辈铭记在心。”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挽留:“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此去考场,或许会遇到些波折,若真有难处,可往终南山方向想想。”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陆生,“带着这个,或许能帮你一把。”

陆生接过玉佩,只觉得触手生温,玉佩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山水,又像是符咒。他连忙躬身道谢,牵着毛驴离开了洞府。奇怪的是,下山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脚步轻快,没多久就回到了长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生专心备考,渐渐把洞府的事当成了一场奇遇。可没想到,考试前几天,他竟被人诬陷偷了邻院书生的经书——那书生丢了准备已久的范文,一口咬定是陆生偷去了,还闹到了官府。官府不问青红皂白,竟把陆生关了起来,还说要等考完试再定罪。

陆生又急又气,在牢里辗转反侧,忽然想起老人的话,连忙摸出怀里的玉佩。就在他握住玉佩的瞬间,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陆相公,您快出来!那书生招了,是他自己把范文弄丢了,怕考不好,才冤枉您的!”

陆生又惊又喜,连忙跟着差役出去。刚走出县衙,就见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一股黑雾从终南山方向飘来,短短片刻就笼罩了好几里地,大白天竟变得像黄昏一样。街上的人都慌了神,纷纷躲进屋里,陆生却在黑雾中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洞府里的老人。

等黑雾散去,天又亮了起来,可陆生再找老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更奇怪的是,他后来再想去找那处洞府,却发现终南山上根本没有那条小径,连他记忆里的谷地都不见了,仿佛那处仙境从未存在过。

后来,陆生顺利参加了考试,中了明经科,被派到地方上任。他为官清廉,时常帮助百姓,每次遇到难处,都会想起老人的教诲——不是靠玉佩的神力,而是靠自己的本心。他渐渐明白,老人引他去洞府,不是为了让他见识仙境,而是为了告诉他:世间的奇遇或许短暂,但心存善念、坚守本心,才是真正能帮自己渡过难关的“神力”。

就像那匹看似普通的毛驴,它引陆生找到仙境,却没让他沉迷其中;老人给了他玉佩,却没替他解决所有麻烦。真正的“道”,从来不是不劳而获的奇迹,而是在困境中守住初心,在顺境中不忘善意。陆生后来常对人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不是遇到了仙人,而是明白了,做人做事,终究要靠自己的良心。”

4、辅神通

唐玄宗年间,蜀州城外的村落里,住着个叫辅神通的少年。他爹娘走得早,打小就靠着给村里人牧牛糊口,身上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底,就用麻绳随便编编继续穿。日子虽苦,他却生得机灵,牛群在他手里从来不会走散,村里人都愿意把牛交给他放。

辅神通常把牛赶到村外的河边草地,那里水草丰美,牛儿吃得欢,他也能坐在树荫下歇会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边总出现一位道士——穿着藏青色道袍,手里拄着根桃木杖,每天都在河边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对着河水发呆。辅神通见他模样和善,每次远远望见,都会起身鞠个躬;道士也不恼,会笑着点点头,偶尔还会递给他一颗野果子。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道士知道他孤苦,常会教他认些草药,说哪种能治咳嗽,哪种能止血;辅神通也会帮道士拾些干柴,或者把自己带的粗饼分给他一半。这样过了好几年,一天,道士忽然对辅神通说:“我看你心性纯良,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辅神通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他早就觉得这道士不一般,连忙磕头:“能跟着仙长学本事,是我的福气!”

道士笑着扶起他,拉起他的手就往河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一会儿我下水的时候,你跟着我走,别害怕。”话音刚落,道士就抬脚走进了河里,河水明明没过了他的腰,却像没沾湿他的道袍。辅神通心里有点发怵,可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进水里,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眼前的景象也变了——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一条干净的通道,走了没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院坐落在岸边,屋宇收拾得整整齐齐,院里摆着炼丹的炉子,墙角堆着药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药香。道士领着他进了屋,指着床底说:“这里面都是‘大还丹’,是能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往后你就帮我看着丹炉,我再教你些‘黄白之术’(点化金银的法子)。”

辅神通又惊又喜,从此就在院里住了下来。他学得很认真,每天按时添柴看火,道士教他的法子,他都记在心里。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辅神通从个半大孩子长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日子久了,他渐渐想起了人间的生活——想起村里的老人们,想起自己牧过的牛,甚至想起了粗饼的味道。

这天,道士出门采药,辅神通看着床底的大还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丹药是好东西,要是带些出去,说不定能换些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他越想越动心,偷偷拿了几颗还丹,藏在自己旧褂子的夹层里。

傍晚道士回来,一进院就皱起了眉:“床底的还丹少了几颗,你见了吗?”

辅神通心里一慌,却硬着头皮摇头:“没、没见着,我一直看着丹炉,没动过床底的东西。”

道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叹了口气:“我原本想把真正的修道要诀传给你,可你现在这般贪心,又怎么配学真本事?我虽懂点化金银、炼制丹药的法子,可这些都不能让人真正长生,唯有守住本心,不贪不痴,才算得上修道。”

说完,道士拉起他的手,又把他带回了河边:“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辅神通还想辩解,可道士已经转身走进了水里,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站在河边,心里又悔又怕,可事已至此,只能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没想到回去的路竟是一片崎岖的洞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摸着岩壁慢慢走,怀里的还丹成了他唯一的慰藉——饿了就舔一点丹药的粉末,渴了就喝岩壁上滴下的泉水。就这样走了七十多天,他才终于走出洞穴,回到了人间。

可回到村里,辅神通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拿着还丹换了些钱,买了新衣服,吃了好酒好肉,可心里总空落落的,总想起道士教他认草药的日子,想起院里干净的丹炉。他渐渐厌倦了人间的热闹,满脑子都是找道士认错。

后来,他听说蜀州开元观里常有一位奇怪的道士往来,穿着藏青色道袍,手里拄着桃木杖。辅神通连忙赶去,跪在观门口,一跪就是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那位道士。他抱着道士的腿,哭着把自己偷还丹的事说了,一遍遍地认错:“仙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道士看着他,眼神软了下来:“你能知错,也算没白走这一遭。只是修道之路,最忌贪心,你若真要学,就得先把‘贪’字从心里去掉。”

辅神通连忙点头,后来他求开元观的观主收留,成了观里的道士,每天扫地、砍柴、抄写经书,再也不想着还丹和黄白之术。有人问他:“你当年跟着仙长学过本事,怎么甘愿做这些杂活?”他总是笑着说:“真正的本事,不是点石成金,是能管住自己的心。以前我不懂,丢了机缘;现在我懂了,哪怕每天扫扫地,也是在修道。”

再后来,辅神通成了开元观里有名的道士,不是因为他会什么奇术,而是因为他待人谦和,从不贪心。有人求他帮忙,他能帮就帮,却从不收贵重的谢礼;观里有了难处,他总是第一个拿出自己的积蓄。人们都说,辅神通虽然没学会长生之术,却活成了最通透的样子。

其实,道士当初带辅神通入水中洞府,不是为了教他黄白之术,而是为了考验他的心性。可惜辅神通一开始没懂,丢了近在眼前的机缘;好在他后来醒悟,用余生守住了“不贪”二字。这世上,很多人都像年轻时的辅神通,总想着走捷径、贪小利,却忘了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在自己的心里——守住本心,不贪不痴,比任何奇术都更能让人活得自在、活得通透。

5、孙甑生

唐玄宗天宝年间,长安城里来了位奇人,名叫孙甑生。此人看着平平无奇,穿一身半旧的青布道袍,说话轻声细语,却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道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据说他能把零散的石头像搭积木似的摞起来,哪怕是圆滚滚的鹅卵石,也能叠成丈高的塔,风吹雨打都不倒;还能随手折几根青草,捏成小马、小人的模样,吹口气,草人就能骑上草马,在院子里东奔西跑,连马蹄踏过地面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消息传到皇宫里,唐玄宗听了好奇,当即下旨把孙甑生召进宫中。第一次在大殿表演时,孙甑生只取了十块光滑的青石,没借助任何东西,只凭着手指轻轻调整角度,眨眼间就摞成了一座三层的石塔,最顶上还放了颗鸽子蛋大的玉珠,玉珠在塔顶轻轻晃动,石塔却稳如泰山。满朝文武看得目瞪口呆,唐玄宗连连拍手:“真乃奇术!”

从此,孙甑生成了皇宫里的常客,而最痴迷他道术的,当属杨贵妃。杨贵妃性子娇俏,最爱看新鲜玩意儿,每次孙甑生入宫,她都要让人把他请到沉香亭,让他表演折草为马的本事。有一回,杨贵妃想看“草人舞剑”,孙甑生便摘了几根修长的茅草,三捏两捏,捏出四个持剑的草人,又折了四根细草当剑。他对着草人吹了口气,四个草人当即“活”了过来,两两对打,剑影翻飞,动作比宫里的舞姬还要灵动,连杨贵妃身边的宫女都看得忘了端茶。

“先生这手艺,真是神了!”杨贵妃看得高兴,赏了孙甑生不少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可孙甑生都婉言谢绝了,只说:“贫道修道之人,不求这些,能博贵妃娘娘一笑,便够了。”唐玄宗见他不贪名利,对他更添了几分敬重,偶尔还会召他入宫,问些养生修道的法子,孙甑生也只说些“少思虑、多宽心”的平常话,从不说玄乎的怪谈。

日子久了,宫里人都觉得孙甑生是个温和的奇人,却没人知道他的道术究竟有多深。直到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起兵叛乱,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逼近了长安。长安城乱作一团,唐玄宗带着杨贵妃和亲信连夜逃往蜀地,宫里的人要么跟着逃难,要么四处躲藏,没人再顾得上孙甑生。

等叛军攻入皇宫时,有人想起这位会奇术的道士,四处寻找,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有人说,叛军进城那天,看到皇宫上空飘着一团淡淡的白雾,雾里隐约有草马奔跑的身影,孙甑生大概是骑着草马飞走了;也有人说,他早就料到长安会乱,提前收拾东西离开了,说不定回了老家;还有人说,他留在了城里,只是用法术把自己藏了起来,免得被叛军骚扰。

后来,唐玄宗在蜀地安定下来,还特意让人四处寻找孙甑生,却始终没有消息。有人在江南见过一个会叠石术的道士,模样和孙甑生有些像,可上前一问,那道士只笑了笑,说自己不是孙甑生;也有人在蜀地的山里,看到过草人骑马的影子,追过去时,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草地。

久而久之,孙甑生就成了长安城里的一个传说。人们想起他,总忘不了他在沉香亭前折草为马的模样,也忘不了他拒绝赏赐时温和的神情。有人说,他的道术其实不算最厉害的,可他的通透却少见——不像有些修道人,总爱用奇术炫耀自己,他的本事,从来都是为了博人一笑,从不用来谋利或炫耀。

其实,孙甑生的“奇”,从来不在他的道术,而在他的心境。他懂惊天的本事,却守着平淡的本心;身处繁华的皇宫,却不贪慕荣华富贵。安禄山之乱时,他或许是用法术逃生,或许是悄悄归隐,可无论去向何方,他都守住了修道人的本分——不卷入纷争,不追逐名利。

就像他折的草人草马,看似脆弱,却能在他手中活灵活现;他摞的石塔,看似简单,却能稳如磐石。真正的本事,从来不是用来张扬的,而是用来守护自己的本心,活出一份通透与自在。孙甑生或许再也没出现过,可他教会人们的道理,却像他叠的石塔一样,留在了人们心里——真正的“奇”,是拥有过人的本事,却依旧能守住平凡的初心。

6、叶静能与常持蒲

唐玄宗年间,汝阳王李琎是出了名的“酒中仙”。他酒量深不见底,终日浸泡在酒里,神志却从不清乱,不管是文人雅士还是江湖豪客,只要来府上做客,他都能陪着喝到天明,非得让客人尽兴才肯罢休。府里的酒窖常年满着,连庭院里都摆着酿新酒的大缸,远远就能闻到醇厚的酒香。

这天,术士叶静能路过汝阳王府,被王强拉着入席。叶静能精通道术,却向来不沾酒,任凭汝阳王怎么劝,都只是笑着摇头:“王爷的酒虽好,可我实在无福消受。不过我有个弟子,酒量深不可测,倒能陪王爷喝个痛快。他虽是个侏儒,却有过人之处,明日我让他来拜见王爷,您跟他聊聊就知道了。”

汝阳王一听来了兴致——他见多了能喝酒的人,却从没见过“有过人之处”的侏儒,当即拍着桌子说:“好!明日我倒要见识见识!”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人递上名帖,上面写着“道士常持蒲”。汝阳王让人把他请进来,一看不由愣了——这常持蒲竟真的只有二尺高,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走起路来像个会移动的布偶,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股不属于常人的机灵。

“常道长请坐。”汝阳王强压着好奇,摆出主人的姿态。可刚坐下,常持蒲就先开了口,一开口便聊起了“胚浑至道”——从天地初开到阴阳变化,说得条理清晰;接着又谈三皇五帝的治世之道,讲历代王朝的兴盛衰亡,连那些冷门的史料、生僻的经传子史,他都能信手拈来,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汝阳王平日里虽爱喝酒,却也读了不少书,本想考考这个侏儒道士,可越听越心惊,自己肚子里的那些学问,跟常持蒲比起来竟像小儿科。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话,只觉得脸上发烫。

常持蒲见汝阳王神色尴尬,立刻话锋一转,说起了民间的趣闻、谐戏的小事——讲哪个地方的小贩耍小聪明逗乐顾客,说哪个书生赶考时闹了笑话,句句生动有趣。汝阳王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哈哈大笑,席间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看道长这般豁达,想必也常饮酒吧?”汝阳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笑着问道。

常持蒲点头:“王爷若想喝,我便陪您喝。”

汝阳王大喜,立刻让下人端上酒杯,一轮接一轮地劝酒。可常持蒲喝得轻松,几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反而笑着说:“用小杯子喝不过瘾,不如换个大容器,咱们自己舀着喝,喝到尽兴为止,岂不是更痛快?”

汝阳王本就爱这般豪放的喝法,当即拍手叫好,让人搬来好几石醇酿,倒进一个巨大的斛里——那斛比常持蒲还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下人递来两只巨觥,常持蒲接过,毫不含糊地舀满酒,仰头就喝,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却浑然不觉,喝完还咂咂嘴:“这酒够劲!”

汝阳王也来了兴致,拿起巨觥跟着喝。平日里他喝个几石酒不在话下,可今天喝着喝着,竟觉得头晕目眩,脸颊发烫,渐渐有了醺意。再看常持蒲,依旧精神抖擞,手里的巨觥没停过,斛里的酒眼看着下去了大半,他却连脚步都没晃一下。

“道长……你这酒量……真是神人啊!”汝阳王撑着桌子,含糊地赞叹。

常持蒲放下巨觥,笑着说:“王爷过奖了。喝酒讲究的是心境,我心无杂念,酒到肚里便顺了,自然喝得多些。”说着,他还伸手给汝阳王揉了揉太阳穴,汝阳王顿时觉得一阵清爽,头晕的感觉竟减轻了不少。

这一顿酒,从清晨喝到日暮,斛里的酒见了底,汝阳王彻底醉倒在桌上,嘴里还念叨着“再来……再来一杯”。常持蒲轻轻起身,帮他盖好毯子,又跟王府的下人嘱咐了几句“醒酒后喝些小米粥”,才悄悄离开了王府。

后来,汝阳王醒了酒,想起常持蒲的本事,又惊又佩,特意让人去请叶静能和常持蒲再来府上喝酒。可叶静能却说,常持蒲云游四方去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连他也不知道踪迹。汝阳王虽遗憾,却总跟人说:“我这辈子见多了奇人,可像常持蒲这样的,真是头一个——个子虽矮,见识却比常人高;酒量虽大,心性却比常人清。”

有人说,常持蒲其实是叶静能点化的仙人,特意来给汝阳王“上课”的——既要让他知道“人不可貌相”,也想让他明白“饮酒需随心,不可贪杯”。也有人说,常持蒲就是个普通的道士,只是天生聪慧、心境通透,才活出了这般自在。

不管常持蒲是什么身份,他都让汝阳王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过人之处”,从不在外表的高矮、酒量的大小,而在内心的见识与通透。就像常持蒲,个子只有二尺,却能看透古今、守住本心;酒量深不可测,却从不过量贪杯。后来汝阳王喝酒时,再也不盲目劝酒,反而常跟客人说:“喝酒喝的是心意,不是数量;识人识的是品性,不是模样。”

而叶静能引荐常持蒲的用意,或许也正在于此——他没直接劝汝阳王少喝酒,而是让常持蒲用自身的言行,悄悄改变了汝阳王对“酒量”“识人”的看法。真正的智慧,从不是生硬的说教,而是像常持蒲的酒意一样,温和却有力量,不知不觉间便让人明白道理。

7、袁隐居

唐德宗贞元年间,湘楚一带的青山绿水间,住着一位名叫袁隐居的隐士。此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在林间茅屋旁种些青菜、晒些草药,却因一本《阴阳占诀歌》闻名四方——那本书里收录了一百二十首占算歌谣,小到邻里丢失的家禽,大到地方的年岁收成,只要照着歌谣推演,总能算出个**不离十,当地人都称他“活神仙”。

当时,有位名叫李吉甫的官员,本在京城任尚书郎,因朝堂变动被贬到东南任职。李吉甫早就听说过袁隐居的名声,只是从前在京城忙于政务,没机会见面,如今到了南方,倒多了几分寻访奇人的兴致。

一日,袁隐居竟主动登门拜访。李吉甫又惊又喜,连忙请他进屋落座,还让人泡了上好的茶。寒暄过后,李吉甫忍不住问道:“先生久居山林,竟还知道我的事?”

袁隐居笑了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大人的名声,在朝中朝外都响,我虽在山林,也常听往来的樵夫、商人说起。听闻大人近来心绪不畅,便想着来看看,或许能为大人解解疑惑。”

李吉甫听他说到心坎里,不由叹了口气:“先生既懂占算,可否帮我算算,我这后半辈子的官运如何?还有……我能活多少岁?”他这话问得有些忐忑——李家祖上的人,寿命最长的也没超过七十岁,他如今已过中年,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忧。

袁隐居闭目沉思片刻,又掐着手指默念了几句,随后睁开眼,语气肯定地说:“大人不必担忧,您的官运远不止于此,日后定能做到将相之位。至于寿命,运算下来,当是九十三岁。”

“九十三岁?”李吉甫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连连摇头,“先生莫不是算错了?我家祖上从未有人活过七十,我怎么敢奢望九十三岁?”

袁隐居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占算之术讲究‘举数依理’,我推演了三遍,都是九十三这个数,绝不会错。大人只需安心做事,日后自会明白。”

李吉甫虽仍有疑虑,却也没再多问。后来,袁隐居将自己着的《阴阳占诀歌》送给了他,李吉甫读了之后,只觉得书中的占算之理深入浅出,并非江湖术士的虚言,便主动为这本书写了序言,还派人将书稿送到京城刊印,让更多人能读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吉甫的仕途果然如袁隐居所说,渐渐有了转机。唐宪宗即位后,他被召回京城,先是担任宰相,后来又奉命节制淮南,几年后再次入朝拜相,成为宪宗朝举足轻重的大臣,真正实现了“将相之位”。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元和九年十月三日,李吉甫突然病逝,享年五十六岁。消息传开后,有人想起袁隐居当初的预言,纷纷议论:“说好了九十三岁,怎么五十六岁就走了?难道袁隐居的占算术是假的?”

直到后来,李吉甫的家人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袁隐居当年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禄仕之日,即寿数之算。相业一日,抵寻常三岁。”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袁隐居说的“九十三岁”,不是按寻常百姓的年岁算,而是按李吉甫担任将相的日子折算的。李吉甫两次拜相,又节制淮南,身居高位的时间加起来,正好相当于寻常人的三十七年,再加上他五十六岁的实际年龄,不多不少,正是九十三岁。

这下,所有人都对袁隐居的占算之术叹服不已——他不仅算准了李吉甫的官运和“寿数”,还提前埋下了“悬解之妙”,既不说破,又让真相在日后自然显现,这份通透和智慧,远比单纯的占算术更难得。

后来,有人专程去湘楚寻找袁隐居,想请他再算一卦,却发现他早已离开了茅屋,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阴阳在己,祸福由心。占算不如修身,求神不如求己。”

人们这才明白,袁隐居着《阴阳占诀歌》,并非要教人防天防地,而是想告诉大家:真正的“命数”,从不在卦象里,而在自己的心里和手里。就像李吉甫,他能成为将相,不是因为袁隐居算得准,而是因为他自身有才华、肯做事;他的“九十三岁寿数”,也不是因为占算术的神奇,而是因为他身居高位时,为百姓、为朝廷做了足够多有价值的事,让每一天都过得比寻常人更有意义。

袁隐居最终去向不明,可他留下的道理,却像湘楚的山水一样,长久地留在了人们心里——比起依赖占算预知未来,不如踏踏实实做好当下;比起纠结寿命长短,不如让每一段时光都充满价值。毕竟,真正的“福寿”,从来不是算出来的,而是自己活出来的。

8、骡鞭客

唐玄宗年间,茅山有位黄尊师,道法高深,平日里在山侧主持修建了一座天尊殿,专门开坛讲经、教化世人。每逢讲经之日,殿外总是挤满了人,少则几百,多则数千,连周边村镇的百姓都会早早赶来,就为了听黄尊师说几句修身养性的道理。

这天清晨,讲经的筵席刚布置好,黄尊师正准备登台,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个汉子,皮肤黝黑粗糙,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褐,腰间斜插着一根赶骡用的鞭子,裤脚还沾着泥点,活像个跟着商队跑货的骡夫。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汉子就扯着嗓子骂了起来:“你这道士!怕不是还没睡醒?聚这么多人做什么荒唐事!不好好躲在深山里修道,倒敢在这儿胡言乱语骗香火?”

黄尊师一愣,他素来受人敬重,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呵斥。可他见汉子虽言辞鄙陋,眼神却不似恶人,便走下讲筵,拱手行礼,语气平和:“施主息怒,贫道开坛讲经,是为了给众人讲些向善的道理,并非有意冒犯。”

殿里的听众都替黄尊师捏了把汗,有人想上前理论,却被黄尊师用眼色拦住。那汉子骂了几句,见黄尊师态度谦和,脸色稍缓,突然问道:“听说你要修这座殿,总共要花多少钱?”

“回施主,大概需要五千贯钱。”黄尊师如实回答。

汉子听完,大手一挥:“把你这儿所有破锅、破甑还有废铁都搬来,越多越好!”

黄尊师虽疑惑,却还是让人照做。弟子们翻遍了观里的杂物房,连做饭用的破铁锅、蒸饭的旧瓦甑,还有平日里换下的废铁件都找了出来,凑在一起竟有**百斤。汉子指挥着众人在殿外空地上掘了个土坑当炉子,把这些废铁一股脑倒进去,又点起大火烧了起来。

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就把废铁熔成了通红的铁水。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葫芦,拔开塞子,倒出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扔进铁水里,又找了根木棍不停搅拌。众人围着炉子看得大气不敢出,只见铁水渐渐从通红变成了银白色,还泛着柔和的光。

没过多久,汉子喊了声“灭火”,众人连忙用沙土盖灭炉火。等温度降下来,挖开炉子一看,里面哪还有半点铁渣?全是一块块沉甸甸、亮闪闪的白银!黄尊师让人称重,竟有一千多两,折算成铜钱,足足有一万多贯,不仅够修天尊殿,剩下的钱还能翻新观里的其他屋舍。

“修殿的钱够了,这讲经就别再搞了。”汉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你聚这么多人讲些空道理,不如实实在在把殿修好,让后人有个敬神向善的地方,比啥都强。”

黄尊师和弟子们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道谢,还想问问汉子的姓名,好日后报答。汉子却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就是个赶骡的,没啥名字,你们不用记着我。”说完,他转身就走,腰间的骡鞭甩了甩,很快就消失在茅山的树林里,再也没了踪影。

后来,黄尊师用那些白银好好修缮了天尊殿,殿宇修得宏伟庄严,连柱子上都刻了劝人向善的铭文。有人说,那骡鞭客其实是茅山的山神化身,特意来帮黄尊师完成善举;也有人说,他是隐居在山间的得道高人,故意装成骡夫的模样,来考验黄尊师的气度;还有人说,他就是个普通的赶骡人,只是偶然得了点石成金的法术,见黄尊师心善,便出手帮了一把。

不管骡鞭客是什么身份,他都让黄尊师和众人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善”,从不在口头上的宣讲,而在实实在在的行动。黄尊师讲经虽能劝人向善,可一座坚固的天尊殿,却能让这份“善”留存更久,让更多人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再后来,有人在江南的商路上见过一个腰插骡鞭的汉子,也有人在蜀地的山道上听过赶骡人的吆喝,可没人敢确定那是不是当初的骡鞭客。但茅山的百姓都记得,曾经有个粗鄙的骡夫,用一炉白银和几句糙话,教会了他们比经文更重要的东西...

9、许君

相传仙人许君在世时,曾主持修缮一座道观。历时数月,观宇翻新完毕,雕梁画栋焕然一新,前来参拜的香客日渐增多。许君见道观气象一新,便想刻一块石碑记录此事,一来留作纪念,二来也让后人知晓修缮的缘由。

他让人在道观后院搜寻可用的石料,竟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块古碑。碑身虽完好,上面的文字却因年代久远,早已磨损模糊,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辨认不出。许君见状,只当是块无主的废碑,便让人把碑上的旧文打磨干净,亲自撰写了新的碑文,刻上新字,立在了道观的正殿前。

可自从石碑立起后,许君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里常做些纷乱的梦,白天静坐时也总恍惚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却又听不清内容。起初他以为是修缮道观劳累所致,没太在意,可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处理观中事务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日午后,许君在庭院的石阶上缓缓踱步,想平复心绪。忽然,一阵清晰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不辨方向,却字字入耳:“许君许君,速去水官处求救,不然,恐有不测之灾!”

许君大惊,猛地抬头四顾,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以为是自己耳鸣,正想俯身细听,那声音却再也没了踪影。可“水官求救”四个字,像刻在了他心里,让他越发不安。

当天夜里,许君焚香静坐,对着神像虔诚祷告,恳请神明示下求救的缘由。香烛燃尽过半时,那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得格外清楚:“你所刻的那块古碑,旧文虽已磨去,可当年撰写碑文的人,如今已到水官那里告状,说你‘夺我之名,显己之名’,占了他的功德。水官很快就要传你对质,若不尽快补救,后果难料!”

许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古碑并非无主,旧碑文的作者虽已离世,其魂魄却因碑文被磨去而心生不满,竟告到了掌管水域、纠察善恶的水官那里。他当即让人重新找来那块石碑,仔细辨认碑上残留的旧痕,又翻阅道观留存的古籍,四处寻访知晓旧事的老人,终于一点点拼凑出了旧碑文的内容,弄清了当年撰写碑文的先辈姓名与事迹。

随后,许君让人在原碑旁再立一块新碑,将旧碑文完整复刻其上,还特意在碑首注明“复刻古碑,以还先辈之名”,又亲自撰写祭文,祭拜那位先辈的魂魄。

做完这一切的当晚,许君梦见一位身着古装的神人前来道谢,神色恭敬:“多谢先生为我重现名氏,此恩无以为报。我有一法相赠——你可举办一场水陆大醮,遍告天下山水万灵,既能超度亡灵,也能积累功德。此事若成,三官(天官、地官、水官)定会为你记名,助你证道成仙。”

许君从梦中惊醒,连忙按照神人所言,筹备水陆大醮。他邀请各地的道士前来主持法事,设坛祭祀天地、山川、亡灵,法会持续了七日七夜,香火缭绕,诵经声不绝。法会结束后,许君只觉浑身轻快,往日的恍惚不安一扫而空,心境也变得澄澈通透。

后来,许君果然修成道果,位列仙班。而他从神人那里得来的“水陆醮法”,也从此在人间流传开来,成为道教中超度亡灵、祈福消灾的重要法事。人们举办水陆大醮时,总会想起许君的故事——不是因为他最终成仙,而是因为他懂得“尊重”二字:哪怕是磨损的古碑、逝去的先辈,也不该被轻易忽视;哪怕是无意的过错,也该及时补救,还人公道。

其实,许君的道,从来不在玄妙的法术,而在待人待事的敬畏之心。一块古碑,看似只是石头,却承载着前人的心血与名声;一次补救,看似只是立碑,却彰显了对过往的尊重与担当。这世间的“道”,往往就藏在这些细微的取舍里——懂得尊重他人,才能获得他人的敬重;懂得弥补过错,才能让自己的路走得更稳。而水陆醮法之所以能流传千年,或许也正因为它背后,藏着这份“敬人、自省”的朴素道理。

10、杜巫

唐朝有位杜巫尚书,年轻时还未得志时,曾在长白山偶遇一位道士。道士见他心性尚可,便赠给他一颗丹药,让他当场服下。自从吃了这颗丹,杜巫便没了饥饿感,脸色始终红润饱满,身体轻健得连小毛病都不沾,日子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食”的状态。

后来杜巫仕途顺遂,一路做到了商州刺史。成为一方太守后,他看着自己的官阶越来越高,却忽然犯了愁——如今身居高位,时常要和同僚、下属往来,自己不吃饭的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让众人觉得怪异,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思来想去,他竟生出了“去掉丹药效力”的念头,此后每逢遇到客人,总会追问对方有没有“解丹”的法子。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一天,一位年纪轻轻的道士找上门来。杜巫大喜过望,连忙拉着道士问起解丹之法。道士倒也干脆,直接告诉他:“你只需吃些猪肉,再喝些猪血,丹药的效力自会减弱。”杜巫依言照做,连着吃了几日猪肉和猪血。

这天,道士再次来访,让杜巫盘膝坐下,随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揉搓。没过多久,杜巫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吐出了大量黏腻的痰涎,其中还裹着一块栗子大小的硬物。道士伸手将那块硬物捡起,手感竟十分坚固。他随手将其剖开,里面是一团像没干透的新胶一样的东西,而那颗当年的丹药,正完好无损地裹在中间,色泽依旧鲜亮。

杜巫看着丹药,心里忽然反悔了——这颗丹曾让自己身强体健,如今要是就这么丢了,未免可惜。他连忙对道士说:“这丹药还给我吧,我自己收着,等老了再服。”

可道士却摇了摇头,握着丹药不肯给他:“我长白山的师父早就说过,‘杜巫后悔服了我的丹,如今想把它逼出来。你去教他方法,之后把丹药带回来。’我是奉师命来取走这颗神物的,如今既然已经取出来,你再想留到晚年服用,就算真的收回去,也没半点用处了。”

杜巫还想争辩,道士却接着说:“当年师父赠你丹药,是见你心无杂念,适合修行;如今你为了迎合世俗、顾及官威,竟要弃丹食肉,可见你早已没了修行之心。这丹药认心性,你既已悔悟,它与你便再无缘分,留着也只是块普通石头罢了。”

说完,道士不等杜巫回应,便将丹药收入袖中,转身离开了。杜巫愣在原地,看着满地未干的痰涎,心里又悔又愧——他当初服丹时,只觉得不食轻健是天大的好处;可一旦身居高位,却为了所谓的“合群”“体面”,轻易放弃了这份机缘。如今丹药被取走,他重新恢复了需要进食的状态,可那份曾经的轻健与澄澈,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后来,杜巫虽在仕途上依旧平顺,却时常向人说起这段往事。有人说他傻,不该为了虚名放弃仙缘;也有人说他务实,懂得权衡官场与修行的利弊。可杜巫自己心里清楚,他真正失去的,不是一颗能让人不食的丹药,而是当初那份不被世俗裹挟、坚守本心的勇气。

其实,道士取走的从来不是丹药,而是杜巫心中“修行”的念想;杜巫放弃的也不是仙缘,而是面对世俗眼光时,坚持自我的底气。这世间很多人都像杜巫一样,起初抱着纯粹的初心前行,可走着走着,就被外界的评价、世俗的标准所左右,轻易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东西。到头来才发现,那些为了“合群”而做出的妥协,往往会让自己离真正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

杜巫的故事,也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每个人心中的“丹药”——它或许是一份热爱,或许是一种坚持,或许是一份纯粹。能否守住它,不在于外界的诱惑有多大,而在于自己心中的“定”有多深。毕竟,真正的“仙缘”,从来不在一颗丹药里,而在不被世俗动摇的本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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