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带着一群人匆匆策马离去,杂乱的马蹄声在尘土飞扬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只卷起一阵薄薄的、呛人的尘土,将焦虑的村民和那依旧潺潺流淌却细弱不堪的溪水留在原地。溪水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老人疲惫的叹息,几乎要被风吹散;岸边的泥土早已龟裂,纵横交错的裂缝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无声地诉说着干渴。几只焦躁的蜻蜓低低地盘旋在水面之上,它们透明的翅膀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这微弱的光亮却映衬着村民们脸上那一道道深如沟壑的愁容,更显绝望。村民们不由自主地紧紧围住萧玦,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七嘴八舌地倾诉着各自的困境,声音里浸透着深深的绝望:“萧先生,您可算来了!这溪水怎么说没就没了?往年这时候,水流哗哗的,都能漫过堤岸啊!”“您瞧瞧这地!庄稼叶子都黄得卷边了,再没水,今年颗粒无收,我们可怎么活啊?”“李家庄那帮黑心肝的,在上游硬生生堵了水渠,还放出狠话,说就是要断了我们下游的活路!萧先生,咱们…咱们可怎么办才好?”萧玦神情专注,耐心地一一解答着村民们的问题,言语间透露出的对周遭山水地理细致入微的洞察和深刻理解,让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得啧啧称奇,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抬手指向远处暮色中朦胧起伏的山峦轮廓,解释着地下水脉的流动规律与地表山川的关联,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仿佛每一道山脊的走向、每一处沟壑的深浅,甚至每一块岩石的纹理,都在他心中清晰地铺展成一张活生生的地图。
井生独自站在人群的外围,背脊紧紧抵靠着一棵早已枯死、树皮剥落的树干,目光复杂地望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萧玦,心情如同被无数线头纠缠的乱麻,理不出头绪。他万万没料到萧玦会如此迅速地归来,而且偏偏就在这关乎全村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现身,这究竟是命运安排的巧合?还是他早已洞悉先机,有所预感?井生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疑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萧玦离去时那决绝孤高的背影,衣袂飘飞,如同离群的孤雁,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可如今,他却如神兵天降,解了燃眉之急,这让井生心底涌动着强烈的感激,却又被那份挥之不去的不安紧紧缠绕,手心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粗糙的衣角,指节微微发白。直到村民们得到些许安抚,带着沉重的心情和萧玦的指点,渐渐三三两两散去,各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回家去想办法如何节省那一点点可怜的水源以熬过这场大旱,井生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干枯野草被烈日暴晒后散发的苦涩气味,他定了定神,终于迈开脚步,走上前去。
“萧先生,您…您怎么回来了?”井生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目光在萧玦略显苍白的脸上仔细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萧玦闻声转过头看向他,那眼神似乎比离开时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许温和。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恰好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此行是为寻几味稀有的草药,恰好途经附近,听闻此地遭遇罕见旱情,便顺道过来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晃了晃手中那几株还沾着新鲜泥土的草药,翠绿的叶片上甚至凝结着未干的晶莹晨露,在残阳的光线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芒,“尤其这一味‘水苓草’,性喜阴湿,通常只生长在活水源头附近。此草不仅能净化水质,若水源尚未彻底断绝,以其根须吸附浊物之能,或可助水流复清,或许对探查溪流干涸的真正原因有所裨益。”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然而井生却敏锐地注意到,萧玦的脸色似乎比他离开时还要苍白几分,像是蒙上了一层冬日清晨的薄薄寒霜,连呼吸的起伏也比往日略显急促和虚浮,带着一种旧伤未愈又添新疲的沉重感。那份深藏的疲惫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眼。井生不由得想起萧玦体内那难愈的旧日内伤,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您的伤…”井生脱口而出,声音轻柔得像掠过草尖的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玦微微起伏的胸口,充满了忧虑。
“无碍。”萧玦摆摆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扫过井生,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看来我离开这些时日,你并未懈怠。周身气息凝实稳固了不少,内力运转间也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圆融贯通,这是每日勤修不辍的结果吧?如今你吐纳之间,已有山岳扎根大地般的沉稳气象。”
井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肯定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下头,搓了搓沾着泥土和草屑的手指,讷讷道:“只是谨记先生的教诲,每日不敢有半点懈怠,无论晨昏寒暑,都尽力练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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