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暗渠中那令人窒息的麻烦,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溪流缓步下山。沉重的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袄裹挟着身体,四肢灌了铅般酸软无力,但心头那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石已然移开,心情竟比来时轻松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完成重任后如释重负的轻盈。
西沉的夕阳如同泼洒的熔金,将天际浸染成一片瑰丽而温暖的橙红,也将两人并肩前行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铺着碎石的山路上,像两道沉默的诗行。微凉的山风带着初秋的讯息,轻轻拂过面颊,送来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和泥土湿润的芬芳,沁人心脾,令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井生落后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萧玦那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丝孤寂意味的背影上。一个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在此刻冲破了他内心的拘谨,脱口而出:“萧先生,您懂得真多。那些风水道理、符文法术……都是家传的本事吗?”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敬佩,清澈得如同脚下的溪水。
萧玦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又揉进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沉入记忆深潭的怅然:“家学渊源,确有一些传承。然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所学也不过是拾得前人牙慧的一点皮毛罢了。”话语间,仿佛有无形的旧日烟云,裹挟着尘埃与叹息,在暮色中轻轻飘过。
“那……您家里……”井生话到嘴边,却猛地被一股寒意攫住,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心头骤然一紧。他猛然记起萧玦曾轻描淡写提过的家族罹难之事,那寥寥数语中蕴含的沉重,此刻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莽撞的追问,已然触到了对方心底那片被岁月尘封、不愿示人的角落。懊悔与不安瞬间攥住了他。
萧玦沉默了片刻,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连山风的低语都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皆是过往云烟了。如今孑然一身,天地为家,游学四方。若能凭这点微末所学,助人解难一二,便也算不负平生所愿,不枉这一身……传承了。”那语气里,是历尽千帆后的淡然,却也沉甸甸地压着不愿多言的沉重与疏离。
井生听得似懂非懂,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萧玦话语中那份不欲多提的回避与沉痛,立刻乖巧地噤声,不敢再追问。他深吸一口气,转而鼓起勇气,眼中闪烁着热切而期盼的光芒,问道:“那……您能教我更多吗?就像刚才在暗渠里用的那种符咒,还有怎么看水脉地气,怎么辨别吉凶方位……”少年清澈的眼眸里,燃烧着强烈的求知火焰。经历了这一番生死波折,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和无助。唯有掌握更多真正的本领和知识,才能在这纷扰的世道中更好地保护自己,守护这个养育他的、小小的山村。
萧玦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井生年轻而写满认真的脸庞上,带着审视的锐利,仿佛要穿透皮相,直视其本心。片刻后,那锐利中悄然化开一丝极淡、不易察觉的赞许:“你确有几分天赋,心性也算纯良质朴。既然你真心向学……”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如同金石相击,“我便教你。但需知,”他直视着井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玄门之道,博大精深,浩瀚如海,非一日之功,更非一蹴而就。且力量越大,所担之责便越重。稍有不慎,或心术偏斜,反会为其所噬,害人害己,万劫不复。你需谨记今日求学的初心,持身以正,心存敬畏,不可有违天道人伦。”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如同警钟,重重敲在井生心上。
井生心头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立刻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脊背,重重点头,目光坚定如磐石:“我记住了!萧先生,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负您的教导!”
萧玦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然而,他的口中却已开始边走边细致地讲解起来。从最基础的水文地势辨别、山形水势如何呼应流转,到如何凝神静气感知周遭那无形气场的微妙变化,再到方才在暗渠中力挽狂澜的“纯阳转化符”——其蕴含的根本原理、绘制符咒时每一笔的关键力道与神韵、以及灵力灌注的精确要点与火候……他讲得深入浅出,将那些玄奥莫测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化作涓涓细流,流淌入耳。井生屏息凝神,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每一个字句,生怕漏掉一丝一毫,只觉得眼前仿佛被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天地的大门,心神完全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如同甘洌的清泉涌入他干涸已久的心田,瞬间将他以往对周围环境的懵懂认知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许多以往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山石的走向、草木的荣枯、溪流的缓急、乃至风拂过林梢的细微声响——此刻在萧玦的指点下,都变得脉络清晰,意义分明,并有了合乎天道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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