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仿佛是幻觉。
那返老还童的少年,涪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锈针。
就在那锈迹最厚之处,一粒沙尘大小的铁屑脱落,坠入湿泥,不见踪影。
紧接着,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细微、却又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的颤音,自针身内部爆发!
这声音不似金铁交鸣,反倒像是一只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古老生灵,在发出第一声苏醒的叹息。
涪翁只觉虎口一麻,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惊骇之下,五指下意识地松开。
那根锈针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噗地一声扎回泥泞之中。
可那诡异的嗡鸣并未就此停止。
它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余音所化的涟漪顺着潮湿的江滩大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一丈之外,另一根半埋在淤泥里的废针,毫无征兆地随之轻颤,发出了同频率的“呜呜”声。
十丈之外,一片散落在碎石间的银针,如被无形的琴弦拨动,齐齐发出低语。
风声,雨声,江涛声,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背景。
一种全新的、源自大地的声音,正在苏醒。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涪水两岸的三十六村。
起初是几个捡拾废针的孩子惊恐地诉说,手里的“破烂”会自己叫唤。
接着,是家家户户堆在角落里的针筐,在寂静的午夜,集体发出了如泣如诉的低鸣。
那声音不成音律,不成调子,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仿佛无数个喑哑之人,正拼尽全力,想要从喉咙深处挤出第一个清晰的字句。
恐慌与惊奇并存,三十六村,夜不能寐。
柳氏宗族祠堂内,柳妻面沉如水。
祠堂外的江心沙坛,已被族人按照她的吩咐,重新铺上了一层从江心深处挖来的、最纯净细腻的白沙。
她不信鬼神,只信事出必有因。
这些针,曾是他们医道的载体,如今异动,必有其理。
子时,万籁俱寂。
祠堂内的烛火纹丝不动,祠堂外的沙坛上,却起了波澜。
没有风,那平滑如镜的沙面却开始缓缓蠕动,一粒粒沙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指牵引,自行排列组合。
片刻之后,三个歪歪扭扭、却又力透沙背的大字,赫然浮现——
听……土……底。
“夫人!”负责看守的族人声音颤抖。
柳妻疾步而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三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涪翁道:“涪翁,你看。”
涪翁早已不是那个鹤发童颜的少年模样,在柳妻的丹药调理下,他已恢复了中年形态,只是气息仍旧虚浮。
他走到沙坛前,看着那三个字,眼神凝重。
他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了冰凉的沙面上。
就在他耳廓接触沙粒的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震动,顺着沙粒,传入他的耳道深处。
那感觉,不像是寻常的声音,更像是有无数个渺小的生命,正在地底深处,用身体撞击着地壳,试图将他们的语言传递上来。
“是……是那孩子……”涪翁的声音干涩沙哑。
话音未落,沙坛中心,那片白沙之上,竟“噗”地一下,燃起了一缕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金色火光!
那是盲童最后残存的一丝心火感应,是他留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执念!
金光之下,沙粒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先前那三个字瞬间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是五个更加清晰、更加决绝的字——
我替你们听。
字成,金光骤然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涪翁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敬意直冲天灵盖。
那孩子,那个以身殉道的孩子,他魂魄虽散,可他那份“聆听”医道的执念,竟还烙印在这天地之间,还在替他们这些苟活之人,探寻着前路!
柳妻的眼眶也红了,但她比涪翁更快地冷静下来。
她转身,声音清冽而坚定:“他为我们指了路,我们不能辜负。”
她命人取来三根正在鸣响的废针,置于一个硕大的铜盘之上。
又用最纤细的蚕丝将三根针悬于盘心,使其离盘底仅有分毫之差。
最后,她取来一张薄如蝉翼的蜀锦,轻轻覆在三针之上。
夜半,针鸣如期而至。
“嗡嗡——”
三根悬空的锈针同频共振,引发了其上蜀锦的剧烈波动。
在烛光的映照下,那薄绢之上,竟显现出无数道交错的波纹轨迹。
柳妻目不转睛,脑中飞速运转,将眼前的纹路与记忆中的医经一一对应。
突然,她瞳孔一缩,失声惊呼:“是《诊脉法》!浮、沉、迟、数!这是脉象四纲的轨迹!”
她顿悟了!
这些针声根本不是胡乱的噪音,而是一种古老的、失传的记录方式!
它们正在用最原始的“震动”,将那些早已湮没在岁月中的无上医理,一句句“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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