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程高踏入这座西南疫村的第一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腐烂和死亡混合的腥甜气味,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生气也隔绝在外。
影学门的弟子们个个面色凝重,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警惕着这片死地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
就在这片绝望的沉寂中,一道瘦弱的身影,如一株挣扎求生的野草,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手中捏着一根寻常的缝衣针,针尾系着一根鲜红如血的丝线。
她正跪坐于一名气若游丝的老者身前,神情专注到了极致。
她的动作很奇特,并非众人熟知的任何一种针灸手法。
那根红线被她轻轻搭在老者枯槁的手腕上,另一端缠在自己纤细的指尖。
她闭着眼,仿佛在倾听什么。
红线极其轻微地颤动着,每一次颤动,都像一道无形的讯息,顺着丝线传到她的指尖。
“脉在变……”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
话音未落,她指尖微动,腕上的红线随之绷紧或放松,而那枚悬在老者腕上寸许的钢针,竟也跟着做出肉眼难辨的偏转、震颤。
针未入体,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劲,顺着红线引导,透入老者体内,拨动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柳文谦失声低呼:“隔空行针?不,这……这是什么路数?”
程高没有作声,但他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
他看得分明,那女童不懂任何经络穴位之名,她的所有动作都源于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红线是她的耳朵,钢针是她的手,她在用一种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与老者体内紊乱的气血“对话”,试图重新连接那条名为“生命”的线。
他们静立观察,直到日落西山。
三天前被村民抬到村口等死的老者,竟在女童这般断断续续的“牵线”调理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有了苏醒的迹象。
奇迹!这是足以颠覆医道常理的奇迹!
程高终于上前,声音放得极柔,生怕惊扰了这神秘的仪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手牵线救人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女童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她看着程高,似乎有些怕生,小声回答:“我叫郑十七。没有人教我……是梦,梦里有光,光里有声音,教我用线牵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走丢了。”
“梦里有光?”程高心中剧震。
柳文谦则死死盯着那根红线,他忽然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韵律,那韵律平和悠长,带着一股返璞归真的意境。
他骇然道:“门主!这红线震颤的韵律……竟……竟有师父‘归元九息’的影子!虽然形态完全不同,但其本源……何其相似!”
这发现让程高和柳文谦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涪翁的针法,乃医道绝巅,这荒村女童梦中所学,竟能与涪翁之道暗合?
不等他们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天地间风云突变!
夜幕降临的刹那,一道巨大的赤色光芒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苍穹,如同一道凝固的血河,横贯整个南中天际。
那光芒不祥、妖异,将大地映照成一片诡异的血色。
“唔……啊……”
村内,所有紧闭的门扉后,同时传来了病者痛苦而又亢奋的呻吟。
他们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傀儡,竟齐刷刷地从病榻上坐起,双目无神地望向天空,口中开始诵念起一种古老而晦涩的经文,音节诡异,不似人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双手竟在胸前做出各种复杂的手势,每一个手势,都仿佛在模仿一根无形的针,刺向虚空!
“不好!”柳文谦脸色惨白,翻阅记忆,终于从一本残缺的古籍角落里找到了对应的记载,“这是《针经》失传篇‘天应章’里提到的‘民病感天’之兆!当万民之病、万民之念在疫病中高度统一,便能引动天地气机共振,形成‘天罚’或‘天赐’!他们此刻不是在发病,而是在无意识地引动天上的赤气入体!”
此言一出,所有影学弟子无不骇然。人力有时而穷,天威何其浩瀚!
程高仰头,死死盯着那道贯穿天际的血色光芒,口中喃喃:“这光……像师父的针……一针破天。”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涪水江畔。
独坐孤舟的涪翁猛地睁开双眼,他掌心之中,那枚常人不可见的“医道传承印”上,八枚古朴的纹路正剧烈震颤,光芒大放。
而在第八枚纹路之旁,第九枚纹路的轮廓,竟悄然浮现了模糊的半角!
他抬起头,恰好看到那道赤光的一角映入自己眼中,落于掌心。
他心有所感,不再看天,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普通的银针,悬于身前。
银针嗡嗡作响,针尖竟不受控制地自动调转方向,遥遥指向西南——正是程高所在的疫村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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