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时,李柱国正将鹿皮卷摊在案上。
月光漏进窗棂,在泛黄的皮卷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黄泉医冢,巴蜀南境,九丘环墓几个字被他指尖反复摩挲,墨迹已褪成淡褐,却比任何刻刀都更锋利地扎进他心里。
师父。程高掀帘进来,腰间的三棱针囊撞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金属响。
他发梢还沾着夜露,显然刚从柴房赶过来:那三个贼是北邙山外围的暗桩,说医主化身藏在医冢里,要夺玉印完成祭典。
李柱国的指节在鹿皮卷上叩出轻响。
他记得三年前在长安街头,有个老乞丐攥着他的手腕说医道承继,必涉黄泉,当时只当是疯话;如今玉印发烫的位置正对着九丘环墓四字,连脉搏都跟着发烫——这不是巧合,是宿命。
把针囊里的赤针全换成三棱的。他突然抬头,眼尾的红血丝在月光下像两道血线,王二狗去灶房装五斤盐,赵子衡把那坛雄黄酒带上。
装盐干啥?王二狗扒着门框探进头,粗布短打还沾着柴草屑,上次您说盐能解蛇毒,可这是医冢啊......
毒雾。程高替师父答了,他已经开始收拾药箱,青铜针盒在案上码成整齐的方阵,盐能吸潮,雄黄酒防瘴气,师父早料到墓里有机关。
赵子衡抱着酒坛从偏房出来,青年的手在发抖,酒液顺着坛口淌在青石板上,散出辛辣的气味:我...我真能跟着去?
我才学了三个月扎针......
你认路。李柱国抓起案头的铜灯,灯芯在风里噼啪炸响,北邙山老阁主说过,黄泉医冢在九座土丘围成的圈子里,你去年跟商队走过巴蜀南境,记得丘形。
赵子衡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把酒坛往怀里紧了紧:我记得,最大的那座丘上有棵歪脖子老松,松树下有块断碑......
李柱国甩下披风,玉印在怀里烫得他心口发疼。
程高立刻抄起药箱跟上去,王二狗扛着装满盐的布包,走路带起的风把案上的鹿皮卷吹得哗啦作响——九丘环墓,生死同穴最后几个字被月光照亮,像在提醒什么。
天刚蒙蒙亮时,他们站在了九丘前。
晨雾裹着荒草的腥气漫过来,最大的那座丘上,歪脖子老松的枝桠像枯骨般支棱着,树下断碑上字的残痕被露水浸得发亮。
从松根下挖。李柱国的指尖抵在玉印上,热度透过布料灼着皮肤,玉印在震。
程高抽出腰间的三棱针,三两下挑开松根处的腐叶,露出块青石板。
王二狗用盐袋砸开石板缝隙,霉味混着铁锈味地涌出来——下面是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张开的怪嘴。
我先下。程高把药箱递给赵子衡,反手抓着松枝就要往下跳。
等等。李柱国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甩出三根赤针。
针尾的红绳在雾里晃了晃,地钉在洞壁三个方位。
程高顺着针影看过去,这才发现洞壁上刻着细密的小孔,正渗出淡绿色的雾气。
毒雾。李柱国扯下披风蒙住口鼻,赤针遇毒会变紫,左边那根在抖——有落石。
话音未落,洞顶地裂开道缝,碎石像暴雨般砸下来。
程高拽着王二狗扑向洞壁,赵子衡抱着酒坛滚进草窠,李柱国却站在原地,玉印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直到最后一块碎石擦着他耳边砸进泥里,他才低喝:
越往墓里走,机关越密。
程高的三棱针扎在穴上活血,王二狗把盐撒在地上探路,赵子衡的雄黄酒泼在拐角驱瘴。
当他们穿过第七道石闸时,李柱国突然停住脚步——前方是间石屋,正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石碑,碑面被擦得发亮,上面的刻字让他呼吸一滞:玄岐手书,医道四境。
玄岐?程高凑过来,药箱上的铜锁撞在石碑上,是您总说的那位上古医圣?
李柱国没说话。
他指尖抚过碑上的字,青针拂体,赤针灼邪,玄针通脉,黄针定命的刻痕里还带着石粉,像刚刻上去不久。
玉印突然剧烈发烫,他几乎握不住,幽蓝的光从指缝漏出来,在碑前投下虚影——是个穿葛衣的老者,白发垂肩,腰间悬着和玉印同款的青铜印。
此地乃万灵之源,亦是医道终结之地。虚影开口时,石碑上的字跟着发亮,若要继承吾志,需通过生死试炼
李柱国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天禄阁焚毁那晚,老阁主塞给他半块玉印时说的玄岐残魂,想起玉印里偶尔响起的沙哑男声,原来都是眼前这道虚影。
什么试炼?程高的手按在针囊上,声音发紧。
虚影没理他,目光直勾勾锁着李柱国:穿过碑后的通道,你会见到该见的。
王二狗凑到石碑后看了看,挠着后脑勺道:师父,后面就一堵墙啊......
李柱国却已经伸手按在碑上。
玉印的热度顺着掌心窜遍全身,他能清楚感觉到碑后有气流在流动——不是墙,是机关。
当他的指尖触到碑面某个凹陷时,的一声,石碑缓缓转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通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