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冷雾如纱,笼罩着宫墙深处那片荒芜的角楼。
苏晚晴站在冷宫残破的门前,手中提着一只青瓷药匣,衣袖被夜露浸得微沉。
她深吸一口气,寒气直入肺腑,却让她愈发清醒——这一趟,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撬开一段被尘封三十年的真相。
素问说过,碧罗夫人二十年未见外人,连御医递药都只肯从门缝接过。
可柳烟儿那封旧信里的一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了她的脑海:“阿罗最喜《思归引》,每逢春祀必自抚琴。”
而今日,正是春祀后第七日。
她轻轻叩门,三声,停顿,再三声——这是银针婆婆教她的暗号节拍。
无人应答。
风穿过断瓦颓垣,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她闭上眼,低声哼起那段古调。
“山迢迢,水茫茫,孤雁不南飞……”
起初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鬼魂。
可当她唱到第二句时,门内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响动——是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继续唱,声音渐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清冽与执拗。
“钟未鸣,魂已归,故人踏月来……”
吱呀——
一扇门,缓缓拉开一道缝。
烛光漏出一线,映出一张苍老却轮廓分明的脸。
眉心一点朱砂痣,早已褪色如灰烬。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宫装,发髻松散,唯独耳垂上那对翠玉坠子,依旧泛着幽光。
“你怎会知道这曲子?”声音沙哑,却藏着锋芒。
“我师父的师父,曾是您的琴婢。”苏晚晴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她说您听得懂钟声里的心事。”
碧罗夫人眸光骤缩,死死盯着她,良久,才侧身让开一条路。
屋内陈设简陋,唯有窗边案几整洁如新,供着一方香炉,炉中灰烬未冷。
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绣像——两名女子并肩立于桃树下,题字为:“阿罗与婉娘,金兰契。”
苏晚晴心头一震。婉娘,正是谢云书生母的名字。
她强压情绪,放下药匣,轻声道:“我此来,并非只为进献酱方养生。我是想问一句——当年先帝临终前,究竟说了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
碧罗夫人枯坐窗前,指尖缓缓摩挲一只褪色绣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婴儿的脸颊。
窗外忽有钟声随风飘来,来自太庙方向,低沉悠远。
她的手指猛地一颤。
“那年春祀……”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先帝病危,召我入寝殿。他攥着我的手说:‘若谢家后人归来,必有钟铃共振,那时……放他进太庙。’”
苏晚晴呼吸一滞。
共振?
谢云书那块青铜残片,在太庙地库确实与某处古钟产生了共鸣!
当时她以为只是机关机关共振,原来竟是宿命的应验!
“可第二天,”碧罗夫人冷笑,眼中浮起血丝,“萧老相带着玉圭来了,说‘天命已定’,从此再没人敢提这个名字。他们烧了遗诏,毁了记录,连北舆军名册都被抽走三卷。”
她忽然站起身,从床底拖出一只铁盒,打开后取出半块焦黑帛书,边缘蜷曲如枯叶。
“这是我冒着杀头之罪藏下的——遗诏边角。”
苏晚晴接过,指尖颤抖。
尽管炭迹斑驳,但仍能辨出八个字迹清晰的小篆:
北舆之后,可参大政。
她脑中轰然炸响。
这不是辅政监国,也不是篡位逆贼——这是先帝亲笔赋予谢家的政治权力!
是合法参政的凭证!
玄圭会抹去的,不仅是族谱,更是王朝真正的继承规则!
“您为何现在才说?”她嗓音发紧。
“因为我等不到那个能听懂钟声的人。”碧罗夫人望着她,目光穿透岁月,“直到你哼起《思归引》。那是谢母和我之间的密语,外人不知。”
苏晚晴低头看着手中的帛书,心中火焰燃起。
证据链闭环了——族谱、地库残碑、百姓证言、宗人府原始稿……再加上这份遗诏残页,足以在朝会上掀起滔天巨浪。
她必须写一篇无可辩驳的《遗诏考辨》,将所有线索串联成铁证。
离开冷宫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她将帛书贴身藏好,脚步加快。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知道,只要有人发现她去过冷宫,碧罗夫人立刻就会遭遇不测。
回到农信坊密室,她立即召来周砚舟提供的原始档案,逐字比对。
果然,在一份早年礼部奏折副本中,发现了“北舆军后裔享有议政权”的记载,日期正是先帝驾崩前三日。
她提笔疾书,墨迹如刀锋划纸。
《遗诏考辨》初稿落成之时,窗外雷声隐隐。
她唤来赵青山,低声交代:“把消息传给燕北辰——我要萧老相这几日所有出入记录,尤其是昨夜是否去过礼部秘档房。”
赵青山领命而去。
她独自坐在灯下,望着桌上那一堆拼凑起来的真相,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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