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杏花村,夜色如墨,唯有工坊前那面猩红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把悬于半空的利刃,割裂了沉闷的寂静。
烛火微晃,映照着苏晚晴的脸。
她站在桌前,指尖轻压一张泛黄羊皮地图,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幽州南仓、北境三道暗渠、以及蜿蜒东去的运河主脉。
赵判官私生子跪在门槛外,浑身湿透,怀中密函以黑蜡封缄,印纹模糊不清——却压得整个房间喘不过气。
“三座虚仓,确为空壳。”少年声音嘶哑,“沈玉楼借‘天禄钱局’名义,每日只放三百石陈米入市,说是新收麦粮,实则全是霉芯烂谷!更紧要的是……北方三州春涝成灾,田毁八成,正秘密遣使求购平价粮,愿以铁器、皮毛甚至盐引抵押。”
屋内一片死寂。
苏晚晴缓缓抬头,看向里间床榻上的谢云书。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额角仍渗着冷汗,可唇边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这一切。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低声问:“如果我们现在卖五千石,但他们没钱收,怎么办?”
话音未落,谢云书忽然咳了几声,喉间滚出沙哑低语:“那就……让他们用‘未来钱’买。”
他睁开眼,眸光清冽如寒潭倒映星斗。
“发行‘预售粮票’,限期兑粮,可流转、可抵押。你今日卖出的是米,收回的却是信用与现金流。再拿这笔钱补差价、调真粮,形成闭环——这才是反制之道。”
苏晚晴瞳孔一缩。
这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一场金融操盘。
前世她在非遗传承项目中研究过古代票据制度,却从未想过能将它变成一场颠覆粮市的武器。
她站起身,不再犹豫。
半个时辰后,赌坊深处,薛六叔蹲在角落喝酒,满脸颓唐。
曾是银号账房先生,一笔精算能平千账,如今却因赌瘾败尽家业,躲在暗巷等死。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立于灯影之下。
“薛六叔。”苏晚晴将一份空白纸递到他面前,“我要一种粮票:可转让、可抵押、到期兑粮,但必须防伪。你能做吗?”
薛六叔接过纸,眯眼打量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加一道‘火漆隐纹’,再用酱汁混墨印字——只有泡在醋里才能验真。这招……是我当年给大掌柜做的‘飞票’绝技。”
他顿了顿,眼神转厉:“可关键是——谁来背书?没人信,就是废纸。”
苏晚晴不答,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玉印,轻轻按在纸上。
盘龙缠绕,篆文深陷。
“谢氏水利总督印,够不够?”
薛六叔猛地瞪大双眼,酒杯跌落在地。
那是前朝旧印,象征掌控天下水道调度之权!
哪怕如今朝廷已废此职,可在民间商路、漕帮暗语中,仍是至高信符!
“你……你哪来的?”他声音发颤。
苏晚晴目光如铁:“现在不是问来历的时候。是它值十两银子,还是你的命值钱?”
薛六叔沉默良久,终是一咬牙,抓起笔墨:“三日内,我能做出百张样板,保你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院墙阴影处,一道跛足身影悄然现身。
哑哥舅来了。
独眼蒙着黑布,右腿残缺,手中拄一根铁头拐杖。
他是漕帮弃卒,十年前因泄露运道被剜舌断腿,从此不再言语。
可他带来的东西,比千言万语更重——
一张手绘船期表。
五日一班,自幽州出发,经运河东线南下,载“官粮”三百石,实为陈米充数。
护卫森严,但从不夜航——怕撞沉了没法交代。
苏晚晴盯着图看了许久,忽然转身,唤来红袖师姐。
“北地百姓饿着肚子,我们不能只做生意。”她声音低而坚定,“我要送两千石救灾粮北上,绕行鄱阳湖支流,避开关卡。你带二十名女卫,扮成商队护镖,务必将米送到最穷的县镇。”
红袖师姐抱拳领命。
临行前,苏晚晴亲手递给她一只特制酱罐,釉面泛青,底部刻着“壬申初元,赈民第一”。
“到了那边,找当地‘贫民灶’,免费发一顿饭。”她低声说,“就说——杏花村记得饥荒滋味。”
那一夜,月隐星沉。
码头边,粮船静静停泊,舱板已封,帆绳收紧。
两千石白米藏于夹层货箱之下,表面堆满陶器布匹,伪装得天衣无缝。
苏晚晴独立船头,风吹动她的裙裾,手中握着那枚盘龙玉印。
是打破垄断的利刃,是唤醒民心的信号,是她与谢云书布局长达数十日的反击开端。
可就在此时——
远处山道尘烟骤起。
火把连成一线,如赤蛇破夜而来。
马蹄声如雷,喊杀声刺破江面:
“私运官粮,图谋不轨!”
为首之人披甲执剑,面容冷峻。
陆知微,终于来了。
苏晚晴缓缓转身,立于船头,迎着漫天火光,朗声道:
“这批米——”火把如蛇,蜿蜒而来,映得江面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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