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江面如墨。
三日后,杏花村祠堂地底密室,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刀锋。
五司执事齐聚——粮、运、工、信、防,皆是苏晚晴一手提拔的心腹骨干。
空气里弥漫着湿木燃烧的焦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铁锈腥气,那是昨夜浮尸顺江漂下时留下的余韵。
苏晚晴立于案前,一袭靛青布衣未染锦绣,却自有一股不容轻慢的威压。
她将一张手绘水道图缓缓铺开,笔触细密,山川走势、水流缓急、渡口分布,无一不精。
指尖点向三河交汇处,声音冷如寒潭:
“赵元禄死了,可敌人不会只派一个棋子。”
众人屏息。
“徐文远已调巡防营千人驻扎三河口,名义上是‘护商清匪’,实则封锁水路,窥我商道命脉。”她抬眸,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消息灵通,动作精准,说明——我们中间有眼线,或者,外头有耳朵。”
堂中一片死寂。
谢云书倚在角落的雕花木案旁,面色仍显苍白,一袭玄袍衬得他身形瘦削。
他轻咳两声,指节微曲,在那张水道图上轻轻一点,正中沿江七座烽燧塔。
“耳目被烧,自然要换上自己的眼睛。”他嗓音低哑,却字字清晰,“今夜起,‘灯塔归营’。”
话音落,灯火忽闪,仿佛应和这暗流涌动的杀机。
夜莺无声起身,黑袍覆体,脸上刺青早已用药水洗去,唯余一道浅痕,如月牙隐于眉骨之下。
她接过一支铜管,内藏特制红蜡——以蜂脂混合朱砂与南疆秘药炼成,燃时不显异光,但遇潮气,便会渗出极淡的血纹,唯有弦月卫独有的解码桑皮纸贴于其上,才能显现密文。
“上游第一塔,我亲自去。”她声音冷硬如铁,“天黑前出发,子时前完成换油嵌符。”
石敢当闷头应了一声,肩背宽厚如山。
他手中紧握一卷泛黄图纸,乃是先代弦月工匠所遗的机关枢要。
下游两座废弃灯塔早已被他暗中勘测多日,今日便要重装绞盘、复接铁索,一旦警讯传来,十息之内便可升起铁幕,封锁塔窗,断绝敌军夺塔之路。
“铁幕若成,便是飞鸟难入。”他沉声道。
风灯叟拄着一根乌木拐杖,佝偻着背走进来,蓑衣滴水,在地上洇出一圈泥痕。
他年逾六旬,双眼却亮得吓人,像能穿透风雨看透人心。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骨哨,色如枯牙,吹之则声若夜枭啼鸣,凄厉中藏着节奏。
“老骨头跑一趟江面。”他咧嘴一笑,缺了半颗门牙,“每至一塔,三短一长,哨响为证。塔内若有人回应——三短一长,便是自家兄弟;若有差错……”他顿了顿,眼神骤冷,“我不回来。”
计划已定,各自散去。
当夜,暴雨再临。
狂风卷着豆大雨点砸在江面,激起层层白雾。
七座孤塔矗立两岸,往日是官府传递军情之所,如今却成了各方势力窥视的咽喉。
上游第一塔,夜莺如狸猫般攀上湿滑石壁,借着雷光一闪,撬开灯龛暗格,迅速倒出旧油,注入红蜡。
指尖轻抚塔基缝隙,将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嵌入其中。
那纸遇潮即显,浮现出蛛网般的密符,唯有特定药水与角度方能解读。
下游废塔内,石敢当带着四名工匠,在泥泞中拼接齿轮与铁链。
绞盘吱呀作响,铁幕缓缓升起又落下,测试三次,皆在九息内完成。
最后一声机括“咔嗒”咬合,整座塔楼宛如闭合的铁棺。
江心,一叶小舟破浪而行。
风灯叟披蓑戴笠,立于船头,骨哨抵唇。
“呜——呜——呜——啊——”
三短一长,划破雨幕。
上游第一塔,窗缝微动,一道黑影探出,以相同哨音回应。
第二塔、第三塔……直至第七塔,一一应答。
七塔皆通。
忽然,风灯叟停下哨声,眯眼望向对岸。
那里,本该彻夜燃火的第四号烽燧,依旧漆黑一片。
不对——按计划,此刻应已换上“夜明膏”。
他心头一紧,正欲再吹哨试探,却见那塔顶忽地闪过一丝幽蓝微光——极淡,极短,仿佛萤火掠过,随即湮灭于雨夜。
是信号。
不是火,不是烛,而是用发酵萤粉与石灰混合制成的“夜明膏”,需以特定频率敲击塔壁才能激发其荧光,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座熄灭的废塔。
可只有弦月卫知道,那光,是活着的眼睛。
七塔齐喑,实则皆醒。
而在渡口高台之上,苏晚晴独立檐下,望着江面茫茫雨雾,手中握着一枚铜扣——正是从赵元禄尸体上取下的那一枚,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徐”字。
她指尖摩挲,唇角微扬,低语如刃:
“你们想看我的底牌……那就让你们,看得更清楚些。”
雨势愈急,江水奔涌如怒龙翻身。
谁也不知道,这座看似平静的渡口,已在暗处布下了多少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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