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伐 第429章 此路不通，退去吧。

罡风如刀，重压似山。陈胜、林呦、云霜三人如同在泥沼中跋涉的伤兽，每一步都留下血与汗的印记。陈胜的左肩早已麻木，只有断断续续的剧痛提醒着伤口的存在。混沌源息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次心神因痛苦而动摇时便趁机放大，蛊惑着他放弃抵抗，拥抱那唾手可得的毁灭力量。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全部意志集中于脚下冰冷的石阶，用林呦那句“向死而生”作为唯一的灯塔。

就在他们拼尽全力，终于攀爬过半，抵达一处相对平缓的石阶平台，距离那刻着“焦寒阶·魂散者一千九百八十四”的下一块碣石已不远时——

嗡！

前方浓雾般的罡风骤然向两侧分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平台前方，凭空而立，挡住了去路。

来者身着学宫长老特有的玄青色云纹道袍，身形略显佝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颗硕大的鼠首！灰褐色的皮毛，细长的胡须微微颤动，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烁着精明而忧虑的光芒，正牢牢锁定在陈胜身上——正是陈胜初登学山时，在初阶尽头见过的那位鼠首长老！

“止步。”

鼠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呼啸的罡风，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深深的忌惮。他的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陈胜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混沌源息，以及他怀中那块搏动得越发剧烈的偃甲核心。

林呦看到长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身为学宫弟子，对长老有着天然的敬畏，此刻更是明白长老现身阻拦的原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看到长老那凝重无比、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以及陈胜那决然的神情，最终只是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将话语咽了回去。鹿角上的青光也变得有些黯淡，显示出内心的挣扎。

云霜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长老，手中暗暗扣住了仅存的几枚防护阵符。

唯有陈胜，只是脚步微微一滞，便再次抬起头，目光毫无畏惧地迎上鼠长老审视的目光。他喘息着，血汗混合着尘土糊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比罡风更炽烈的火焰。

“长老……何故……拦路？”陈胜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不容退让的决绝。

鼠长老的鼠须抖动了一下，绿豆眼中忧虑更甚，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劝诫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胜……还有林呦，以及这位姑娘。此路不通，退去吧。”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陈胜，指尖似乎萦绕着无形的压力：“你身上……带着不祥！那东西……是祸根！登山阶神圣之地，岂容污秽侵染？尤其是那‘无还途’下……更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的目光扫过陈胜怀中的偃甲核心，又落在他溢散着微弱不祥气息的左肩伤口，“你此刻状态，强行攀登，非但自身必遭反噬，形神俱灭，更可能引动封印异变，酿成滔天大祸！”

他语气加重，带着命令的口吻：“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下山！这是……保全尔等性命，亦是维护学宫安宁的唯一途径！”

“保全性命？”陈胜闻言，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讥讽的弧度，他因剧痛而佝偻的身体猛地挺直了几分，直视着鼠长老，“长老……让我回何处去？回那被凌霄家封锁如铁桶的求知镇？等待他们破开封锁，将我剥皮抽筋，夺走核心？还是……回那被混沌源息日夜侵蚀、最终沦为行尸走肉的下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与质问：“长老！您告诉我！何处是生路？！”

鼠长老眉头紧锁：“凌霄家之事，学宫自有计较！至于你体内隐患……学宫并非无法可想！只要你肯下山，接受禁锢与净化……”

“禁锢？净化？”陈胜打断他，笑声中带着苍凉，“长老！您口中的禁锢，是永无天日的牢笼！您口中的净化……恐怕是连同我的魂魄一起抹杀吧！就像……当年那些被混沌蛊惑的弟子一样！” 他死死盯着鼠长老，“我体内的东西……您比我更清楚它是什么！一旦爆发，山下求知镇，乃至更远的地方，谁能幸免？将我困在山下，如同将一颗随时会爆的雷火埋在学宫门口！这……就是您所谓的‘维护学宫安宁’？！”

“放肆！”鼠长老脸色一沉，绿豆眼中精光暴涨，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降临，让陈胜闷哼一声，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摇摇欲坠！林呦和云霜也感到呼吸一窒。

但陈胜硬是咬着牙，没有跪下！他拄着旁边的石壁，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刀！

“放肆？”陈胜喘息着，声音因痛苦而颤抖，却字字如铁，“弟子……只是在问一个明白！登山阶……立阶之本意何在？！碣石之上，‘向死而生’四字，难道是虚言？！祖师英魂永镇九阶之下，浩然正气涤荡乾坤，难道……连一丝被污染的求道之心都不敢面对？！难道连一个愿意以身为引、叩问祖师的赌命之徒，都要拒之门外？！”

他猛地指向身后山下，那隐约可见的求知镇方向，以及镇外虎视眈眈的凌霄家身影：“凌霄家封锁学宫脚下，视学宫规矩如无物，强闯医馆，封锁小镇！长老！学宫封山不问，是您口中的‘自有计较’！如今，我辈弟子为求一线生机，为解自身之厄，更为了不将那灾祸留在山下祸及无辜，甘愿踏上这十死无生的‘无还途’，直面祖师封印！这难道……不是对祖师‘规矩’最大的敬畏？！不是对学宫‘问道’精神最彻底的践行？！”

陈胜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罡风呼啸的石阶平台上回荡，充满了悲壮与不屈：

“长老！您让我退去？退到哪里？！退下山去，是等死！是坐以待毙！更是将一颗随时引爆的灾星留给山下无辜！唯有向前！踏上这‘无还途’！要么，我陈胜被祖师的浩然正气净化，魂飞魄散，也算为这祸根做个了断！要么……祖师英魂有灵，回应我这向死而生的赌注，为我斩断这枷锁！这才是真正的生路！这才是……登山阶存在的意义！”

他不再看脸色变幻不定的鼠长老，转头看向前方那更加幽深、仿佛通往幽冥的石阶，眼中只剩下决绝的光芒。

“林兄！云姑娘！我们……走！”

说罢，陈胜不再理会挡在前方的长老，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再次踏上了向上攀登的石阶！罡风瞬间变得更加狂暴，仿佛因他的“忤逆”而愤怒！

林呦看着陈胜决然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眼神复杂难明的鼠长老，最终，他对着长老深深一揖，不发一言，拉起伤势不轻的云霜，紧随着陈胜的脚步，再次冲入了那呼啸的罡风与重压之中！

鼠长老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艰难却无比固执向上攀登的身影，尤其是陈胜那摇摇欲坠、却又透着一股焚尽一切般决绝的背影。他那双精明的绿豆眼中，愤怒、忧虑、忌惮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罡风里。他没有再出手阻拦，只是身影如同融入雾气般，缓缓淡去。

前方的路，只剩下更加刺骨的焦寒与……那吞噬了无数亡魂的……无还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