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连续数日高度紧张的氛围终于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过后混合着疲惫、悲痛与亢奋的复杂情绪。油灯的光芒稳定地照亮着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却都带着硝烟痕迹的脸庞。傅水恒营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还在回味那惊心动魄的每一个瞬间。傅必元政委则伏在案头,亲自提笔,在一张粗糙的毛边纸上起草着给烈士家属的抚恤信提纲,他的眉头紧锁,笔尖沉重。
而我,作为这场战役从头至尾的亲历者、策划者之一,以及战后诸多具体事务的协调人,此刻正面对着厚厚一摞各连队、小队刚刚报送上来的战报、缴获清单和伤亡统计。空气里弥漫着墨汁、汗水和淡淡血腥气混合的味道,这是胜利之后必须直面的、沉甸甸的现实。
“开始吧。”傅水恒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先把情况捋清楚。”
我点了点头,拿起一份汇总报告,清了清嗓子:“营长,政委,各位同志,现将张家洼-杨树岭反击战初步总结汇报如下:”
“一、战果方面:经初步核查统计,此役共毙伤日军四百二十余人,其中确认击毙中佐联队长吉田次郎一名,击伤少佐大队长一名,毙伤尉官、曹长、军曹等基层军官及士官共计五十二人。歼灭、击溃伪军一个加强连,毙伤俘敌一百三十余人。缴获三八式步枪三百余支,轻机枪九挺,重机枪两挺,掷弹筒八具,九二式步兵炮一门(部分损坏,正在抢修),电台两部,军用地图、文件、望远镜、指挥刀等军用物资一批。弹药、粮食、药品等消耗品尚在清点中。”
每报出一个数字,指挥部里众人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尤其是击毙联队长和缴获步兵炮,这在整个太行军区都是罕见的重大战果。
“二、我军损失方面:”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我营及配合作战的地方武装,共阵亡六十九人,重伤四十一人,轻伤一百二十五人。其中,一连伤亡最为惨重,阵亡三十一人,几乎打光了一个排;龙牙小队轻伤两人,神枪小分队无人伤亡。”
念到伤亡数字时,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曾经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开玩笑的战友。
傅水恒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面简单的独立营编制表,上面许多名字,恐怕要永远画上黑框了。“烈士们的名字,一个都不能漏,一个都不能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的功绩,我们要永远记住。”
傅必元放下笔,沉声道:“抚恤和表彰工作要立刻跟上。牺牲的,是我们独立营的英雄;活着的,是我们独立营的脊梁!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是,政委!”我郑重应下,继续汇报,“三、战术总结与反思:”这是本次总结会的核心。
“此次反‘扫荡’作战,我方成功之处在于:
1. 情报准确,判断果断。 及时识破敌人合围企图,并敏锐捕捉到柳亭兵站这个关键弱点。
2. 策略得当,出奇制胜。 坚决采取‘围魏救赵’之策,以精锐小部队深入敌后,精准打击其要害,成功调动敌军,瓦解其部署。
3. 协同紧密,执行有力。 主力部队顽强阻击,地方武装袭扰牵制,特种小队破袭斩首,炮兵适时支援,各部队在统一指挥下,如同一部精密机器,运转高效。
4. 装备与战术结合初见成效。 龙牙、神枪两支小分队凭借精良装备和超前的特种作战理念,在关键节点发挥了决定性作用,证明了‘科技强军’、‘精兵作战’思路的可行性。”
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也暴露了不少问题:
1. 基层指挥员战术素养有待提高。 在防守和反击过程中,部分班排长应对突发情况不够灵活,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2. 通信保障仍有短板。 电台数量不足,电池续航有限,部分部队在运动过程中一度失联,影响了指挥的及时性。
3. 后勤补给,尤其是医疗救护力量严重不足。 重伤员因缺乏药品和手术条件,后续死亡率可能还会上升。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痛点和短板。
4. 对新式战法的依赖与风险。 龙牙、神枪小队表现出色,但其装备无法大规模复制,且一旦损失,难以补充。过于依赖尖刀力量,也存在一定风险。
5. 对胜利后的追击和组织有所欠缺。 部队在击溃敌军后,追击不够坚决,组织略显混乱,未能扩大战果,缴获的完整性也受到一定影响。”
我的分析力求客观,不回避问题。傅水恒和傅必元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点头或记录。
“总结得很好。”傅水恒开口道,“成绩要肯定,问题更要正视。参谋长,就按这个思路,形成详细的书面报告,上报军区。特别是我们遇到的问题和困难,要如实反映。另外,把我们对于特种小队建设、基层指挥员培训、以及后勤医疗建设的初步想法,也一并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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