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中队离开平山镇的消息,像一阵带着硝烟味的风,瞬间吹遍了独立团的神经末梢。团部指挥所里,那份压抑已久的沉寂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近乎凝滞的紧张。地图上,代表井上中队的蓝色箭头,如同一条被诱饵吸引的毒蛇,正沿着我们预设的路线,缓缓向黑龙沟这片巨大的“胃囊”蠕动。
“各部队到位情况?”我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指挥所里响起,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营已抵达黑龙沟东侧预设阵地,隐蔽完毕!”
“二营主力进入西侧山脊反斜面工事,三连前出至沟口担任诱饵部队!”
“县大队三个中队在沟尾完成封锁,正在加固工事!”
“区小队和民兵在侧翼山林布设了大量地雷和陷阱!”
“炮兵排(仅有的两门迫击炮和四具掷弹筒)已在三号高地侧后进入发射位!”
通讯兵和传令兵流水般进出,将各单位的汇报汇集到我面前。傅水恒站在地图前,双臂抱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肘,目光死死盯着那条蓝色箭头的前进方向。他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虎,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告诉各部队,”我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保持绝对静默,没有总攻命令,就算鬼子踩到头顶,也不许暴露!谁要是掉了链子,别怪我陈世根战后不讲情面!”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黑龙沟区域,此刻正上演着一场规模空前的静默潜伏。上千名战士,像扎进泥土里的根须,隐匿在岩石后、灌木丛中、枯叶之下,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山林恢复了表面的宁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涛声,以及偶尔几声鸟鸣。但这宁静之下,是无数双紧盯着沟底道路的眼睛,是无数颗压抑着怒火与紧张的心跳。
二、 香饵浮动
我们的计划核心,在于一个“诱”字。要让井上这条老狐狸毫不犹豫地钻进来,光靠一份电文还不够,需要让他“亲眼”看到他想看到的。
承担最危险诱饵任务的,是三营长王大勇带领的三连。他们需要在沟口构筑一个“仓促”的防御阵地,摆出誓死阻击、掩护主力转移的架势。这个阵地的位置很有讲究,既要让鬼子觉得咬住了独立团的尾巴,又不能离沟口太远,免得鬼子见势不妙缩回去。
“王大勇,”傅水恒在电台里亲自交代,“你的戏一定要做足!交手要狠,撤退要狼狈,要把那种想打又不敢打,想跑又舍不得跑的劲儿给我演出来!记住,你的任务是‘粘’住他,把他引进沟!”
“团长放心!”王大勇的大嗓门在电台里震得嗡嗡响,“保证让井上这老小子觉得,再加把劲就能逮住咱们的指挥部!”
下午三时左右,井上中队的前锋,一个尖兵小队,出现在了黑龙沟的沟口。他们极其谨慎,交替掩护,战术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尖兵小队没有急于进沟,而是占据了沟口两侧的制高点,用望远镜仔细搜索。
指挥所里,空气几乎凝固。我们通过预设的观察哨,紧张地注视着鬼子的每一个动作。
“鬼子很小心啊。”傅水恒低声道。
“再小心的狐狸,也抵不住猎物的诱惑。”我盯着地图,心中默算着时间。
果然,尖兵小队观察了约一刻钟,没有发现异常,向后发出了信号。很快,井上中队的主力出现了。队伍拉得很长,机枪组和掷弹筒班处于核心保护位置,行军序列保持戒备。井上本人骑在一匹东洋马上,拿着望远镜,也在观察着沟内的地形。
就在这时,王大勇的“表演”开始了!
“打!”一声并不算太响亮的命令从三连阵地传来。
“砰!砰!哒哒哒——!”稀稀落落的枪声骤然响起,主要是步枪,夹杂着几挺轻机枪的点射。子弹打在鬼子尖兵小队附近的岩石上,溅起些许石屑。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力度不大,却恰到好处!鬼子尖兵小队立刻卧倒还击,后续的主力部队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
井上在马上举起望远镜,看向三连阵地方向。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先是警惕,然后是疑惑,最后,一定是发现了“有价值目标”的贪婪!
三连的阵地构筑得很“业余”,工事简陋,人员似乎也有些慌乱。更重要的是,王大勇刻意让几个穿着稍微体面点(像是干部)的战士,在阵地上“焦急”地来回跑动指挥,甚至故意让一杆望远镜在阳光下反了一下光!
“鱼儿看见饵了。”我轻声道。
井上显然上钩了!他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叽里呱啦地吼了几句日语。鬼子的轻重机枪立刻开火,掷弹筒也“嗵嗵”地发射了榴弹,砸向三连阵地。火力很猛,完全是一副要迅速吃掉这块绊脚石的架势。
三连的“抵抗”显得很“顽强”,枪声似乎密集了一些,但明显被鬼子的火力压制住了。坚持了大约十分钟,在鬼子又一轮掷弹筒轰击后,三连阵地上升起了几颗手榴弹爆炸的烟柱,随后,枪声变得稀疏,阵地上人影晃动,开始“仓皇”后撤,甚至故意丢弃了一些破旧的军用水壶和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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