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沙丘汞瘴】
沙丘宫。这座矗立于广袤平原之上、作为始皇帝东巡重要驻跸之所的庞大行宫,此刻却被一片不祥的银灰色雾霭笼罩。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它粘稠、沉重,带着刺鼻的甜腥金属气息,低低地压在宫殿的金瓦朱墙之上,将亭台楼阁晕染得如同鬼域蜃楼。宫墙内外,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原本肃穆威严的禁卫军,脸上蒙着浸湿药汁的布巾,眼神警惕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宫人步履匆匆,却压抑着声响,偌大的行宫,竟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压抑。
“咳咳…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不时从宫殿深处传来,如同破旧的风箱。
正殿之中,气氛更是凝重如冰。浓重的汞毒瘴气被殿内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中燃烧的昂贵香料勉强压制,混合成一种更加诡异难闻的气味。始皇帝嬴政高踞于丹陛之上,冕旒垂面,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重如铅的帝威,比殿外弥漫的汞雾更加令人窒息。他面前,跪伏着数名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沙丘宫属官和负责此地防务的禁军校尉。
“陛下…瘴气…源自行宫西苑废弃丹炉…昨夜地动…炉底裂隙…汞毒外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属官声音颤抖,额头冷汗涔涔,“臣等…已命人封堵…然毒气深积…一时…一时难以尽除…”
“一时?”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跪伏之人的心尖上,“朕驻跸沙丘,不过三日。尔等治下,竟生出此等祸端?是欲效仿博浪沙之铁椎乎?!”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众属官校尉吓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万死?”嬴政冷笑一声,冕旒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一旁垂手肃立的丞相李斯身上,“丞相,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李斯微微躬身,紫袍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血液:“陛下,沙丘宫官吏疏于职守,酿此大祸,罪在不赦。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然当务之急,乃肃清毒瘴,确保陛下圣体无虞。此汞毒凶戾,非精于此道者不能速清…”他话语微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殿外弥漫的雾气,“臣闻巴蜀寡妇清,世代经营丹砂,深谙汞毒之道,其麾下‘赤霄军’中,亦有擅解毒、通地脉之异士。其行营,距沙丘不过百里…”
“巴清?”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丧钟敲在沙丘宫属官的心头,“她倒是来得快。”
殿内死寂。所有人都明白李斯话中之意。将肃清汞毒瘴气这等关乎皇帝安危的重任交给一个地方豪强,无异于饮鸩止渴,更将沙丘宫乃至部分东巡沿途的安危命脉交于其手!但眼下,除了她,谁又能迅速解决这要命的汞瘴?
“准。”良久,嬴政冰冷的声音打破沉默。一个字,决定了沙丘宫属官的命运,也开启了一道危险的闸门。“传旨巴清,即日肃清沙丘汞瘴,沿途护驾,一应丹砂转运调度,皆由其…暂领。” “暂领”二字,咬得极重。
“陛下圣明。”李斯躬身领命,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隐没。他垂下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圣旨如同插翅,飞向百里外巴清的行营。当巴清手捧那份沉甸甸、犹带着皇帝冰冷气息的帛书时,她站在自己营帐前,眺望着沙丘宫方向那片粘稠的银灰色雾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护驾?肃清毒瘴?掌控丹砂?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
【二:鼎匿副车】
沙丘宫西苑。这片原本花木扶疏的皇家园林,此刻已沦为一片死寂的毒域。残破的丹炉如同巨大的怪兽残骸,倒塌在地,炉底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粘稠的、泛着诡异银光的汞液正从中缓缓渗出,流入低洼处,形成一片片散发着致命甜腥的小型“汞湖”。银灰色的毒雾如同活物,在废墟间缓缓流动、升腾。刺鼻的气味即便隔着厚厚的药巾,依旧熏得人头晕眼花。
巴清亲临。她并未穿戴繁琐的宫装,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看似普通、实则内衬浸满秘制药液的麻布罩袍。脸上覆盖着特制的、只露出双眼的银灰色面具,面具边缘有细微的气流流转,过滤着毒气。她身后,是数十名同样装束、行动迅捷、沉默如影的赤霄军士。巫医凫溪手持一面布满龟裂纹路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在汞毒环境中疯狂抖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大当家,毒源在炉底裂隙深处,与地脉浅层汞矿相连,强行封堵恐引发更大泄漏。”凫溪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需以‘吸汞石’阵列引导疏导,再辅以‘化毒散’中和沉淀,或需三日。”
“一日。”巴清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皇帝不会给我们三日。按甲字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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