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鳞逆流】
巫峡,天险之地。
两岸千仞绝壁如巨神劈凿,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浑浊的长江水在此被骤然收紧,化作一条狂暴的怒龙,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咆哮着冲向狭窄的江面。江水撞击在狰狞的礁盘上,激起冲天的白沫和黄褐色的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如同万千战鼓在深渊中擂动。水汽弥漫,在峡谷中形成终年不散的潮湿云雾,遮蔽了天光,令峡谷内光线幽暗,气氛压抑得如同鬼域。
赤霄军水寨,便扼守在巫峡西口一处相对平缓的崖壁之下。说是水寨,实则简陋异常,多是利用天然岩洞和栈道,辅以粗大的原木搭建起平台和了望塔。寨中停泊的船只也并非艨艟斗舰,而是经过加固改装、船首加装了撞角的运砂船和狭长轻便的赤马舟。
巴清立在最高的了望台上,玄衣被潮湿的江风鼓荡,猎猎作响。她俯瞰着脚下奔腾咆哮的江水,颈侧的青铜鼎烙印在湿冷的空气中隐隐发烫,如同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目光投向峡江下游,那被云雾笼罩的幽深尽头。
“清主,探船回报!”蒙川踏着湿滑的栈道快步上来,脸色凝重,“下游五十里,发现楚军水师!战船不下三百艘!主力是‘云梦蛟’大翼船,船首包铁撞角,两侧有拍杆!还有…还有十几艘形制怪异的船,船身狭长漆黑,船首雕刻着蛟头,看样式…像是越人的‘鬼蛟艨’!”
“越人?”巴清眼神一凝。楚地水师强悍,但越人水战之术诡谲莫测,尤其擅长潜行水遁,令人防不胜防。李斯的手,果然伸得够长!竟能说动避世多年的越人遗族参与此战!“领军的,可是项梁?”
“帅船上确悬着‘项’字大旗!”蒙川沉声道,“还有…帅船之侧,有一艘略小的楼船,通体漆黑,船帆上绣着九头蛇图腾!船首立着一个黑袍人,脸上戴着…青铜纵目面具!”
又是他!巫峡破阵时,那个驱动玄鸟旗殷商邪鼎的巫师!李斯的眼睛!巴清心中杀意翻腾,颈侧烙印灼热更甚。
“他们何时入峡?”巴清声音冰冷。
“顺流而下,又有东风相助,最迟明日午时,前锋必至峡口!”蒙川指着脚下狭窄湍急的江面,“清主,我军战船不足五十,且多为商船改造,正面硬撼楚越水师,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否…暂避锋芒?”
“避?”巴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投向脚下奔腾的怒江,以及江心那几处如同巨兽獠牙般探出水面的巨大礁石群,“项梁挟楚越联军之威,李斯暗藏越人水鬼杀招,背后还有那个妖人虎视眈眈。避?能避到哪里去?这巫峡,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她猛地转身,指向水寨后方陡峭崖壁上,那几处如同巨兽伤口般裸露的矿洞:“东西,准备好了吗?”
蒙川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重重点头:“按清主吩咐,日夜赶工!三千斤陨铁混合赤铜,熔铸成索!索身…已嵌刻完毕!”
巴清眼中寒光一闪:“好!传令:第一,所有赤马舟散入江边支流、暗礁缝隙,藏匿待命。第二,所有加固运砂船,满载巨石,给我沉入江心‘虎跳’、‘龙盘’、‘鬼见愁’三处最险要的礁滩之后!第三,”她的目光投向峡江上游,那云雾弥漫、水流相对平缓之处,“命‘铸鼎营’所有工匠,带上家伙,跟我去‘锁龙口’!”
【二、血索镇渊】
锁龙口,位于巫峡上游最狭窄处。
此处江面宽仅三十余丈,两岸绝壁如削,直插云天。江心水深流急,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旋涡,仿佛通往九幽的入口。水流至此,被强行压缩,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旋涡周围,暗礁如林,犬牙交错,如同潜伏在水下的巨兽利齿。
此刻,锁龙口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却如同蚂蚁搬家般布满了赤霄军的人影。他们身系粗大的麻绳,悬吊在冰冷的岩壁上,挥动着沉重的铁锤和钢钎,在坚硬的岩石上奋力开凿。叮叮当当的金石撞击声,在峡谷的轰鸣中显得微弱而顽强。
崖壁下方,靠近水面的狭窄栈道上,景象更为惊人。
十几座临时搭建的、巨大的、炉膛被烧得通红的熔炉沿江排开!炉火熊熊,烈焰舔舐着炉壁,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将周围潮湿的空气都烤得扭曲。赤膊的工匠们,脸上涂着防止灼伤的厚厚泥浆,如同地狱中忙碌的鬼卒。他们两人一组,用巨大的铁钳夹持着暗红色的、流淌着炽热金属熔液的坩埚,小心翼翼地将其倾倒入早已固定在栈道边缘、深深嵌入崖壁岩石中的巨大石槽模具内!
嗤——!!!
灼热的金属熔液与冰冷的石槽接触,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汽化声和滚滚白烟!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硫磺、金属氧化以及石料灼烧的混合气味。
熔液并非一种颜色!主体是暗沉的、带着星星点点银斑的陨铁熔液(来自之前地动震落的陨石),其中混杂着如同鲜血般赤红的精炼赤铜!更令人心悸的是,当熔液注入石槽模具时,模具内壁上早已阴刻好的、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纹路,瞬间被流动的金属填充、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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