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瘟起西市】
初秋的咸阳,帝京的心脏,本该是天高云阔,渭水汤汤,九市繁华喧嚣如织锦。可这一年的初秋,却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一股粘滞、沉闷、带着浓重土腥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甜腥的热浪,如同浸透了污水的厚重棉被,死死捂住了整座城池。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阳光被揉碎成惨淡的光斑,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渭河的水流失去了往日的奔腾,变得迟缓而浑浊,河面上漂浮着可疑的油污和未曾见过的、泛着诡异彩光的泡沫。河岸边的垂柳无精打采,叶片上覆着一层灰蒙蒙的粉尘。风,是停滞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铁锈腥气,直冲肺腑,令人作呕。
瘟疫的阴影,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悄无声息地从西市最深、最肮脏、最被阳光遗忘的角落——野狗屠夫和苦力脚夫们蜷缩的污水沟旁窝棚区——悄然滋生、蔓延。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痛苦的呻吟和胡言乱语在恶臭的空气中飘荡。一个平日里力大如牛的屠夫,在宰杀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时,突然双眼翻白,口中嗬嗬作响,喷溅出粉红色的腥臭泡沫,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在了血泊和污水里,不到半个时辰便断了气。他的尸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膨胀,皮肤绷紧得发亮,散发出比死狗更浓烈刺鼻的腐臭。
接着,是负责清理这片污秽角落的几个官奴。他们在用草席包裹那屠夫肿胀发黑的尸体时,其中一个年轻官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他看到尸体那浑浊爆凸的眼球里,似乎有什么墨绿色的东西在蠕动!下一刻,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墨绿、甲壳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硬壳虫子,竟真的从尸体的鼻孔里钻了出来!
官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离。然而,当晚,他便开始高烧不退,胡话连篇,皮肤下鼓起一个又一个鸡蛋大小、硬邦邦的肿块,那些肿块甚至在皮下缓缓地、如同活物般蠕动!剧痛让他撕心裂肺地嚎叫,第二日清晨,他口鼻喷涌着粉红色的泡沫,在极度痛苦中扭曲死去。尸体膨胀得更快,流出的黑血浓稠如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甜腥恶臭,成群的苍蝇嗡嗡地扑上去,可片刻之后,那些苍蝇竟如同喝醉了酒般,抽搐着坠落在地,蹬了几下腿便僵死不动!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携带的毒素,瞬间注入了西市的每一条肮脏的巷陌,每一间低矮的窝棚。
“瘟神爷发怒了!收人来了!”
“水!是河里的水!不能喝!喝了就变屠夫那样!”
“是巴寡妇!是她!她在蜀地弄那毒砂矿,挖塌了地脉,瘟神顺着矿脉找上咸阳来索命了!”
“赤霄军!那些降卒都是瘟鬼!他们带来的灾祸!”
愚昧的流言如同瘟疫的帮凶,比病魔的爪牙蔓延得更快、更广。恐慌像野火般燎原。往日喧嚣鼎沸的西市,瞬间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混乱。米铺、药铺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挤破了门槛,囤积、抢购、咒骂、厮打!更有地痞流氓趁乱而起,打砸商铺,劫掠财物,火光在混乱的街巷中冲天而起,浓烟混杂着恶臭,将天空染得更黑。巡街的衙役和城防军试图弹压,棍棒与刀鞘挥舞,换来的是更激烈的反抗和绝望的嚎哭。
“官爷!救命啊!”一个妇人抱着浑身滚烫、口吐粉沫的孩子冲撞军阵。
“滚开!滚开!别过来!”一名年轻兵卒看着妇人怀中孩子皮肤下鼓起的蠕动硬块,惊恐地挥舞长戟。
“跟他们拼了!不给我们活路!”混乱中,一个双目赤红、脸上已有暗红斑块的男人嘶吼着扑向兵卒。
“噗嗤!”长戟刺入身体的声音被更大的喧嚣淹没。
“啊——!”被扑倒的兵卒发出惨叫,那男人竟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腥臭的粉沫喷溅在兵卒脸上!
被咬伤的几名兵卒很快出现了相同的症状:高热、谵语、皮肤下鼓起蠕动的硬块。他们被惊恐的同袍强行拖离,隔离在城外一处废弃的马厩里。惨叫声日夜不息,如同地狱的哀嚎,顺着风飘回咸阳城,成为压垮更多人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瘟疫,这头最初只在泥淖中打滚的凶兽,在吸足了恐惧与混乱的养分后,终于昂起了它狰狞的头颅,迈着腐臭的脚步,向着咸阳城那巍峨宫墙守护的核心,步步紧逼。
【二:蛊现宫闱】
章台宫,帝国的权力中枢。往日里,这里是肃穆与威严的象征,空气中弥漫的是檀香的清冽和权力的冰冷气息。此刻,却被一股刺鼻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腥甜铁锈气所笼罩。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中,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和辟邪药粉在烈焰中化为浓烟,试图驱散那无形的阴霾,却只让殿内的空气更加浑浊呛人。烟雾缭绕中,御座高台显得朦胧而遥远。
始皇帝嬴政高踞丹陛之上,冕旒十二旒珠玉低垂,遮挡了大部分面容。唯有那紧握在御案鎏金扶手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这位横扫**的帝王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那是滔天的震怒,是对失控局面的狂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源自未知灾厄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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