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把欢宜香换掉了 第2章 华妃的表演

皇帝在翊坤宫留宿了三日。

三日间，圣驾未曾踏足其他宫苑半步。赏赐如流水般涌入翊坤宫。

绫罗绸缎一车车推入，那色泽，或如朝霞映水，或似夜雪覆枝，在宫人们的搬运中，漾起华贵的褶皱；珠宝玉器成箱抬进，翡翠的温润、玛瑙的明艳、珍珠的莹润，在殿内错落摆放，折射出冷冽又诱人的光；古籍字画更是稀罕，泛黄纸页上的墨香与岁月沉淀，和着新制卷轴的雅致，铺满了案几；甚至还有一盆罕见的绿萼梅，花苞凝着冰晶般的白，带着皇帝指尖残留的温度，由小太监们小心翼翼捧着，跨过门槛时，花瓣轻颤，似在诉说帝王的复杂心绪——

这浩荡赏赐，明面上是对受了委屈的华妃年世兰的怜惜补偿，实则藏着帝王心尖那点愧疚与试探，在红墙绿瓦的阴影里，搅起暗流无数。是皇帝亲自指点着送来的，极尽抚慰之能事。

后宫诸人瞧得眼热，眼波里的艳羡能烧穿翊坤宫的门槛，却只当是华妃遭了天大的委屈，皇上疼人给的补偿，特意做给暗处黑手看。可年世兰对着满殿赏赐，嘴角噙着笑，胭脂底下，心却像浸了冰的绸缎，凉且韧。她太清楚，这些物件里，几分是帝王真心的愧疚，几分是权衡后的安抚与试探。

她照单全收，脸上是劫后余生的依赖与感动，眼底却是一片清冷的疏离。夜里承欢，她依旧娇媚动人，婉转承迎，却在最情浓之时，于他耳边似泣似诉：“四郎……那香……世兰如今夜里总睡不安稳，总觉得殿里还有那味儿……”

皇帝动作微顿，随即更紧地拥住她，声音是**熏染后的沙哑温柔：“不怕，朕明日就下令，将内务府所有库存的欢宜香悉数销毁，永不再制。往后朕只赐你最好的龙涎香，可好？”

“龙涎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微微喘息，眼波流转间带着惊弓之鸟的脆弱，“臣妾听闻，有些药材配以花香安神极好，不若让太医开了方子，制成香囊或是香饼，想必比单一的龙涎香更有益睡眠。四郎觉得呢？”

她主动提出更换香料，且是经由太医之手、有益身心的方子，姿态放得极低，全然是为龙体着想、为自己安神考虑，毫无对过往恩宠的留恋，更无半分对帝王心术的质疑。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片刻后笑道：“还是世兰想得周到。便依你所言。明日就让章弥拟几个安神的方子来，你挑喜欢的用。”

“谢四郎。”她嫣然一笑，主动献上红唇，将眼底所有情绪尽数掩藏。

目的达成。从此，翊坤宫的香料，名正言顺地掌握在她自己手中。章弥经过此事，已彻底是她船上的人，开的方子，只会对她身子有益。

三日后，皇帝去了旁处。彻查欢宜香一案也有了结果，如年世兰所料，内务府一个管库房的掌案并两个调制香料的小太监做了替死鬼，咬死了是私人恩怨，嫉妒华妃盛宠，暗中做了手脚。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将三人凌迟处死，家族流放宁古塔。

血淋淋的人头落地，看似给了华妃一个交代，实则斩断了所有线索。

后宫表面恢复了平静，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经此一事，华妃虽受了惊吓，圣宠却更隆，且那份宠爱里，明显多了几分皇帝自己也未必察觉的纵容。

皇后称病免了几日晨昏定省，实则是在景仁宫中闭门不出，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世兰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去太后宫中略坐坐，便是窝在翊坤宫里调养身子。她暗中让颂芝通过年家在外的心腹，寻了几位极擅妇科与毒理的隐世大夫，将章弥开的安神方子并她平日饮食用具一一悄悄送去查验，确认无误，才稍稍放心。

她不再如前世那般张扬，刻意减少了侍寝的次数，推说身子仍需将养。皇帝心中有愧，加之她手段越发玲珑，每每推拒都恰到好处，反而更常来翊坤宫坐坐，有时甚至只是喝盏茶，说说话。

这一日，天气晴好，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皇后“病愈”，重开了请安。

年世兰刻意晚到了一步，到时各宫嫔妃已基本到齐。她穿着一身绯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妆容精致，却并未如往日那般珠翠满盈，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轻晃，衬得她容颜依旧明媚，却难得地带了几分清减后的楚楚风致。

“臣妾来迟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她敛衽行礼，姿态恭敬，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皇后坐在上首，穿着暗紫色绣凤纹宫装，脸色似乎还有些苍白，见她如此，温和一笑：“华妃妹妹快起。你身子才好些，晚些来无妨。快坐吧。”

“谢娘娘体恤。”年世兰起身，目光扫过下首。端妃敬妃等人神色如常，丽嫔、曹贵人等几个平日巴结她的，则纷纷投来关切的眼神。甄嬛与沈眉庄坐在稍远些的位置，甄嬛正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沈眉庄则对她微微颔首示意。

年世兰在留给她的位置上坐下，恰好与齐妃相对。

齐妃是个藏不住话的，见她坐下，立刻扯着嗓子道：“华妃娘娘可是大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那起子黑心肝的烂奴才，竟敢在香料里动手脚，合该千刀万剐！娘娘如今可还心悸吗？夜里睡得可安稳？”

她这话问得直白，殿内瞬间静了静，所有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聚焦在华妃身上。

年世兰心中冷笑，齐妃这蠢货，永远被人当枪使。她拿起绢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声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后怕：“劳齐妃姐姐挂心了。本是好了些的，只是……只是昨夜梦里又惊了一回，醒来心口还怦怦跳呢。到底是伤了根基，太医说，需得细细调养一两年，方可无虞。”

她刻意将调养时间说长，一来示弱，降低皇后等人的戒心；二来，也是为自己后续若有孕，铺垫一个“太医妙手回春、调养见效”的由头。

果然，皇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放松，语气愈发慈和：“妹妹受了大委屈，合该好好静养。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来告诉本宫。皇上也已吩咐太医院，定要全力为妹妹调理。”

“臣妾谢娘娘恩典。”年世兰低头谢恩，姿态柔顺。

这时，一直沉默的甄嬛忽然轻轻开口，声音清凌凌的：“说起来，那欢宜香乃是皇上独赐给华妃娘娘的恩典，内务府的人竟也敢动手脚，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日后各宫姐妹用度，怕是都得更加小心查验才是。”

她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将一个疑问抛了出来——独赐之物，看守必定森严，如何能轻易被动手脚？且为何偏偏是华妃的欢宜香？

殿内气氛顿时又微妙起来。

年世兰抬眸，看向甄嬛。好个甄嬛，果然心思敏锐。她这是怀疑幕后另有其人，甚至……在试探自己是否也对此有所疑虑。

年世兰岂会让她如愿？她立刻蹙起黛眉，眼中泪光盈盈，看向皇后，满是依赖与惶恐：“莞贵人此言……莫非……莫非那起子奴才背后还有人指使？难道……难道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害怕！”

她直接将矛头引向“还有下次”，将一个被吓破了胆、只会依附皇后的宠妃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皇后心中暗骂甄嬛多事，面上却不得不安抚：“华妃妹妹莫要胡思乱想！皇上已严惩了恶奴，以儆效尤，后宫之中，岂容这等魑魅魍魉一再作祟！莞贵人也是关心则乱，妹妹不必过虑。”她瞪了甄嬛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甄嬛垂下眼帘，恭顺道：“是臣妾失言了，请华妃娘娘勿怪。”她心中却是一沉，华妃的反应，要么是真吓破了胆毫无城府，要么……就是演技已臻化境。她更倾向于后者。如今的华妃，似乎和从前那个只知争宠跋扈的妃嫔，有些不一样了。

晨省在不甚自然的气氛中结束。

出了景仁宫，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故意放慢脚步，似在欣赏宫道旁的菊花。

果然，不多时，曹贵人便笑着凑了上来：“娘娘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真是万幸。”

年世兰瞥她一眼，这个曹琴默，心思诡谲，最是擅长左右逢迎，前世没少给她出馊主意，最后却倒戈一击。她心中厌恶，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道：“劳你记挂。”

曹贵人压低了声音，一脸关切：“娘娘，此次之事凶险万分，幸而娘娘洪福齐天。只是……经此一事，娘娘更需早作打算才是。圣宠虽隆，但若无子嗣依傍，终究……如履薄冰啊。”

来了。年世兰心中冷笑，前世，曹琴默也是这般“劝诫”，暗示她尽早怀上龙嗣巩固地位，甚至暗中为她寻过一些“助孕”的偏方。那些方子霸道异常，如今想来，怕是也没安好心。

年世兰停下脚步，转脸看她，眼神里带着刚刚经历暗算后的惊疑与敏感：“子嗣？本宫如今这般身子，如何还敢奢望子嗣？那些虎狼之药，本宫是再也不敢沾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嘱咐本宫安心静养，子嗣之事，强求不得。”

她将“皇上和皇后娘娘”抬出来，直接堵死了曹琴默后续可能提出的任何“建议”。

曹琴默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一时噎住，只得干笑道：“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娘娘凤体安康最是要紧。”

正说着，身后传来环佩叮当之声，却是甄嬛与沈眉庄走了过来。

两人见到华妃，依礼问安。

年世兰目光落在甄嬛那张清丽脱俗、隐含慧黠的脸上，心中恨意与忌惮交织。就是这个女人，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

但她此刻脸上却露出一个极淡、甚至称得上和善的笑容：“莞贵人方才在皇后宫中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这后宫用度，是该更加小心。本宫瞧着你是个细心人，不若帮本宫瞧瞧，内务府新送来的这批绢纱，色泽可正？本宫如今，是看什么都疑心重重了。”

她竟主动向甄嬛示好？还让她帮忙查验东西？

莫说甄嬛和沈眉庄愣住，连一旁的曹贵人也惊疑不定。

甄嬛迅速回神，恭谨道：“娘娘谬赞了。臣妾年轻识浅，岂敢在娘娘面前卖弄。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必定是极好的。”

“诶，”年世兰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经历大事后的疲惫与随意，“本宫如今是怕了。多一个人看看，总能安心些。你既觉得不便，那便罢了。”

她以退为进，将自己置于弱者求助的位置。

甄嬛眸光微闪，华妃此举，是真想借她的手排查危险？还是故意试探？或是想营造一种与她交好的假象，麻痹众人？

无论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她若一再推拒，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既蒙娘娘信重，臣妾便僭越了。”甄嬛浅浅一笑，“若能稍解娘娘忧心，是臣妾的福分。”

“那便说定了。”年世兰笑道，又看向沈眉庄，“沈贵人若有空，不妨也常来翊坤宫坐坐，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整日闷在宫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沈眉庄忙道：“臣妾遵命。”

又寒暄几句，年世兰便借口乏力，先乘辇回了翊坤宫。

回到殿内，挥退众人，只留颂芝一人在旁伺候。

颂芝一边为她卸去钗环，一边低声道：“娘娘今日为何对那莞贵人和沈贵人如此客气？还让她们……”

年世兰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神，淡淡道：“猎食的豹子，扑击之前，总要先伏低身子，藏起爪子。”

颂芝似懂非懂。

年世兰却不再多言。

示弱，降低戒心。

亲近，才能伺机而动。

甄嬛，沈眉庄……还有皇后。

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轻轻抚过妆台上那盆绿萼梅冰冷的花瓣。

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