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电队维修车间深处,粉尘测试舱的透明舱壁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褐色煤粉,像一层不祥的痂。舱内,模拟负载仍在疯狂旋转,但连接主阀块核心传感器的信号线,如同垂死的神经,依旧闪烁着刺眼的红光。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粉尘和浓重的挫败感。几个骨干围着那个刚刚经历“沙暴”洗礼、被拆卸开的主阀块,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王强脸上沾着混合了油污和汗水的泥痕,他半跪在试验台旁,手指捏着一枚变形的特种橡胶密封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天!整整三天!他们尝试了市面上几乎所有号称耐高粉尘、耐震动的密封材料,重新设计了三种密封结构,优化了安装工艺…每一次,都带着巨大的希望将模块装进测试舱,然后,在极限粉尘浓度的疯狂冲击下,看着代表信号传输的指示灯,像被掐灭的火苗般,一次次熄灭。
“王队…是不是…方向错了?”一个年轻技术员声音干涩,带着疲惫和动摇,“这种高频响应的精密传感器,可能…真的不适合井下环境?震动和粉尘是物理法则,我们…”
“闭嘴!”王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燃着两团火,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物理法则不是挡箭牌!井下兄弟的安全和效率,就是我们要挑战的法则!方向没错!错的是我们还没找到那把钥匙!”他将那枚变形的密封圈狠狠拍在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巨大的压力没有压垮他,反而像锻锤一样,将他骨子里的倔强和不服输淬炼得更加坚硬。王磊的信任,是整个机电队乃至全矿务局革新派的期待,他不能退!也退不起!
他猛地站起身,抓过图纸,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复杂的结构图,最终死死锁定在传感器安装基座与外壳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应力集中区域。“这里!”他手指重重戳下去,“每一次剧烈震动,这里的微小形变都会被放大!传统的橡胶密封圈就是在这里被反复蹂躏失效!我们需要的是…刚性密封!或者…让这里‘软’下来,吸收震动!”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想法,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炸开!“把传感器基座做成悬浮式!用特制的阻尼减震合金做基座骨架,和外壳柔性连接!密封…用金属波纹管加特种陶瓷填充密封脂!”他语速飞快,眼神越来越亮,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困境,看到了那微光闪烁的彼岸。
“悬浮式?金属波纹管?这…这工艺要求太高了!成本…”有人倒吸凉气。
“先解决问题!再谈成本!”王强斩钉截铁,抓起纸笔就开始狂画草图,“老张,你负责联系材料所,找阻尼性能最好的特种合金!小刘,你查资料,找耐高低温、耐粉尘侵蚀的金属波纹管和密封脂!其他人,跟我重新建模!计算应力分布和震动传递路径!我们时间不多了!”
车间里压抑的挫败感,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亢奋和专注所取代。图纸翻飞,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王强眼中那两团火,点燃了整个团队的斗志。技术攻坚的熔炉,在这一刻,温度达到了顶点!
矿务局小会议室里,气氛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凝重。王磊坐在主位,对面坐着李卫国、钱明和人事科长老李。桌上放着一份省煤炭工业规划设计院发来的《关于矿务局机电系统应用新型电液控制技术的技术风险提示函》。
“……函件指出,”钱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忧虑,“该技术虽具创新性,但核心传感器在极端粉尘、震动、潮湿复合环境下的长期可靠性与安全性缺乏充分、严谨的破坏性试验数据支撑。建议矿务局审慎评估,在取得国家权威检测机构出具的极端工况下长期可靠性认证报告前,暂缓井下关键设备应用,以避免不可控安全风险……”
提示函措辞严谨,引用了相关技术规范,落款是规划院技术安全评估中心,签名处赫然是资深专家吴明哲的名字。这封函件,如同一盆精心调配的冰水,精准地浇在了王磊力推的技术革新这团最炽热的火焰上。
“规划院…吴明哲…”李卫国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咯响,“这时间点…太巧了!王强他们刚在粉尘测试上遇到困难,这‘风险提示’就来了!要说背后没人‘指点’,鬼才信!”他目光扫过老李,意思不言而喻——郑毅的阴影无处不在。
老李脸色也不好看:“吴明哲是技术权威,他的意见,上面肯定会重视。这提示函虽然只是建议,但分量很重。如果王强他们短时间内拿不出过硬的测试数据,我们强行上马,万一真出了纰漏…王局,这责任就大了!郑毅这招…够毒!”
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会议室里。技术权威的质疑,安全风险的“大义”名分,如同一把看不见的枷锁,试图扼住矿务局技术革新的咽喉。王磊拿起那份提示函,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字,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手指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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