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地覆盖着山峦,唯有山坳中的极乐馆,如同地狱敞开的门户,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光与热。蛇岐八家精锐的行动无声而高效,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水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合围。浓烈的汽油味混杂着山间的草木气息,刺鼻却又预示着终结的来临。
随着一声令下,黑色的油龙自山脊奔涌而下,沿着精心挖掘的沟渠,无情地灌入那座奢华的魔窟。几乎是同时,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逃声打破了夜的伪饰。赌客、酒保、侍女、保镖……所有尚存人类心智的“非鬼”们,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们仓皇地冲出那栋建筑,像被沸水惊扰的蚁群,沿着家族刻意留出的生路四散奔逃,融入冰冷的山林夜色之中。
源稚生静立在山坡高处,夜风吹拂着他风衣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点燃了一支“柔和七星”,微弱的火星在他唇边明灭,映照着他线条冷硬却又无比平静的侧脸。火焰尚未升腾,但他金色的瞳孔深处,已倒映出即将到来的熊熊烈火,那里面没有兴奋,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执行意志的绝对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并非毁灭,而是一场早已注定的献祭。
“大家长,对极乐馆的包围已经完成,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放走了那些‘不是鬼’的人。”乌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任务完成的汇报感,却也难掩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微微紧张。
“嗯。”源稚生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目光未曾离开下方的极乐馆。他的平静感染了下属,也让周遭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
下一刻。
轰——!
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冲天的烈焰猛地腾起,瞬间吞噬了极乐馆华美的外饰。木材爆裂的噼啪声、玻璃高温炸碎的脆响、以及火焰咆哮的轰鸣,交织成一曲狂暴的毁灭交响乐。灼热的气浪甚至扭曲了山坡上的空气,热风扑面而来,带着燎人的焦糊味。巨大的霓虹招牌哀鸣着坠落,华丽的窗棂和梁柱在大火中扭曲、变形,大片大片地开始倒塌,这座曾经夜夜笙歌、穷极人间**的销金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炼狱。
冲天的火光将源稚生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身后的地面上,宛如一尊沉默的审判之神。
就在这时, 源稚生忽然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像是捕捉到了风声中一丝不和谐的微弱旋律。
“你们听见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噪音,“有人在唱歌。”
一旁的乌鸦和樱同时一怔,立刻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火焰的咆哮依旧主导着一切,但在那狂暴的声响间隙,的确有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歌声,如同幽魂般缥缈而出。那歌声轻柔、婉转,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欢快,与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它并非来自逃散的人群,而是源于火场深处,仿佛歌者正安然置身于烈焰中心。
乌鸦和樱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们留在这里,”源稚生的命令不容置疑,他已经掐灭了烟头,“我下去跟‘龙马’谈一谈。”
“大家长!火势太大了!太危险了!”乌鸦急道,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但源稚生已经迈开了步子。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几步之间便已下山坡,走向那扇燃烧的宏伟大门。他的背影在滔天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既孤独又决绝。乌鸦的话噎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热浪扭曲的视界中。
源稚生用手帕仔细裹住手掌,推开了那扇烧得滚烫、已然变形的紫铜大门。一股更加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烟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门内已然是完全的火焰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翻腾的金红色火焰,奢华的装饰、昂贵的赌具、精美的壁画都在烈火中呻吟、碳化、崩解。热空气扭曲着视线,天花板上不时有燃烧的碎块轰然落下,砸起一片火星。
然而,就在这片沸腾的炼狱之中,通往二楼的华丽主楼梯上,却响起了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声清晰而稳定,仿佛主人正漫步于清晨的花园,而非即将崩塌的火窟。
一个身影逐渐从弥漫的烟雾与热浪中浮现。她身着极其华丽繁复的“十二单”礼衣,层叠的衣袂在热风中微微飘动,上面绣着的金线凤凰与繁花在火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她的妆容精致完美,长发如瀑,整个人被这极致华贵的服饰衬托得如同从古典绘卷中走出的公主,美丽得不合时宜,诡异得令人心寒。火焰在她周围燃烧,却仿佛成了为她增色的背景光。
她缓缓步下台阶,目光穿越火海,落在了源稚生身上。
那一瞬间,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感,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亲人,失神地喃喃道:“您回来啦……”
但这失态仅仅持续了一瞬。她很快清醒过来,微微躬身,用无可挑剔的、接待贵宾的礼仪柔声道:“欢迎光临,大家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