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咸湿的海风送来了远洋的低语,吹散了东京都市喧嚣的余温。路明非踏着略显虚浮的步子,离开了那片埋葬了少女和心事的海岸线,将身后的波涛与寂静一同关在了记忆的闸门内。他的外套沾染了夜露,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
街道在午夜后陷入一种奇异的半休眠状态,霓虹灯大多熄灭了,只余下零星的便利店招牌和路灯散发着冷淡的光晕。他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喧嚣被进一步隔绝,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巷子深处,一点暖黄色的光晕在黑暗中倔强地亮着,那是一个简陋的拉面摊。
摊子很小,由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支起棚户,棚下摆着三四张磨损严重的木质吧台凳。一口硕大的汤锅正坐在炉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绵密的热气,浓郁而温暖的骨汤香气混合着酱油的醇厚味道,弥漫在清冷的夜空中,构成一种奇特的、带有生活实感的慰藉。一位老人正背对着巷口,埋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料理服,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后的沉稳节奏,揉捏着案板上的面团,偶尔用长筷搅动一下汤锅。
路明非在面摊前停下脚步,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老人忙碌的背影上。
老人似乎并未立刻察觉到来客,直到将手中的面团处理好,盖上湿布,才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饱经风霜,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却并未显得十分浑浊,反而有种内敛的微光。他拿起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平和地落在路明非身上。
“这位客人,”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却又奇异地清晰,“夜深了,要吃点什么吗?热汤面可以驱驱寒气。”
路明非的视线没有看向菜单——那其实只是一块写着寥寥数字的小木牌。他的目光直接而平静地锁定了老人的双眼,摇了摇头。
“我不吃东西,”他说,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汤锅沸腾的细微声响,“我是专程来找您的。”
老人擦拭桌面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个谦和甚至有些卑微的笑容,那是一个常年服务于市井的老人惯有的神态。“找我?客人您说笑了。我就只是一个拉面的老头子,一天到晚守着这个小摊子,混口饭吃罢了。怎么可能劳您专程来找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不,”路明非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他向前微微倾身,让灯光更清晰地照亮自己的脸,也让自己能更清楚地捕捉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您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拉面师傅。”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投下一颗注定会掀起巨浪的石子,“我说的对吗?最后一代影子天皇——上衫越先生。”
“影子天皇”四个字如同带有魔力,瞬间击碎了老人精心维持的平凡表象。
空气仿佛凝固了。汤锅沸腾的声音变得异常刺耳。老人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一张无形的手抹去。那原本微微佝偻的腰背在刹那间挺得笔直,一股难以言喻的锐利气势从他衰老的身体里勃发而出,不再是那个与面团和汤锅为伴的匠人,而像是一柄骤然出鞘半寸、露出凛冽寒光的古刀。他浑浊的双眼变得清明而警惕,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扫视着路明非,评估着威胁。他的手看似随意地垂下,但路明非注意到,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正极其自然地靠近了案板下方某个视觉死角的位置——那里或许藏着一把刀,或者别的什么。
“你到底是谁?”老人的声音压低了,失去了方才的沙哑温和,变得冷硬而充满戒备,甚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触及逆鳞后的杀意,“难道是蛇岐八家派来的人?他们终于还是不肯放过我这个早已离开的人?”
“我叫路明非,”路明非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补充了那个在混血种世界意味着秩序与力量的名字,“来自卡塞尔学院。”他稍作停顿,给出了并非由官方派遣的说明,“我想和您说些事,一些……关于过去,也关于未来的事。”
“卡塞尔?”上杉越的眉头紧紧皱起,沟壑般的皱纹显得更深了,“昂热那个老家伙让你来的?他还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他的手指在案板下无声地移动了半分。
“不不不,”路明非连连摆手,试图打消对方最直接的联想,“您误会了。这次来完全代表我自己,与学院无关,与校长更无关。是我个人有一些必须告诉您的事情。”
“代表你自己?”上杉越的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反而增添了几分疑惑和审视。他沉默地打量了路明非足足十几秒,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最终,他似乎是出于某种不愿再与过往有任何瓜葛的决绝,猛地转过身,重新背对路明非,用力地揉搓起面团,仿佛要将所有纷扰都揉进那团面里。
“我这里不欢迎卡塞尔的人,”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硬邦邦的拒绝,“无论你是不是昂热派来的。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彻底抛弃了。你走吧,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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