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沉重的铅块般缓缓沉降。
方才还震耳欲聋的厮杀与龙吼已然消弭,只余下火焰舔舐焦土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建筑崩塌的闷响,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战场上回荡。天空被浓稠如墨的乌云彻底吞噬,不见一丝天光,只有大地之上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断壁残垣和破碎的兵器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图腾。在这片末日焦土的中心,路明非跪坐在冰冷的灰烬与滚烫的碎石之间,怀中紧紧拥抱着一个与他面容有九分相似的少年——路明泽。
少年的身体冰凉而轻盈,仿佛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心跳,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他撕裂般的心弦。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他眼中滚落,砸在路明泽苍白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哥哥,是我们输了啊……”路明泽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风,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残存无几的力气。那双曾经闪烁着狡黠与力量的金瞳,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灰翳,失去了所有光彩。
路明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的视线模糊地扫过这片死寂的战场:远处,楚子航残破的身躯与耶梦加得的龙躯紧紧纠缠在一起,仿佛至死都在进行着无声的角力,那句“陪你砍断车轴”的誓言终究化作了永恒的沉寂;更远的地方,凯撒·加图索那身华贵的定制礼服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浸透,他倒下的方向,依然指向敌人最密集的所在,如同一位陨落的君王,践行了冲锋至死的诺言;而那个总是穿着笔挺西装、叼着雪茄、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家伙——昂热校长,此刻也与他的挚友梅涅克·卡塞尔一样,化作了守护人类文明最后的基石,倒在了对抗龙族的最前线,与他的仇恨一同归于尘土。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崩塌,濒临彻底毁灭的边缘。
“小魔鬼,别说话,省点力气!”路明非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他徒劳地试图将怀中冰冷的身躯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一点点正在流逝的生命力,“我带你走!一定有办法的…你必须活着!听到没有?这是命令!”他嘶哑地喊着,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
路明泽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虚弱到极致的笑容。这笑容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衬出那份令人心碎的脆弱。“哥哥…别哭了…魔鬼…是不会死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时间…快到了…哥哥…”路明泽的眼神似乎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光,聚焦在路明非满是泪痕的脸上,“我还剩…最后一丝…权柄…”
“小魔鬼,你想干什么?!”路明非心头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这种时候提起权柄,绝无好事。
“哥哥…我想…将你送回过去…”路明泽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顿了顿,积蓄着力量,“不过…也是有代价的…在这个新的时间线里…你和我…不会认识…所有的事…只能靠你自己…因此…”
路明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色光芒。“我会把这最后的…权柄交给你…让你…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他的目光深深望进路明非的眼底,带着无尽的期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只能当一个…被抽掉脊柱的狮子…”
“不!不要!路明泽!”路明非如遭雷击,猛地摇头,泪水汹涌而出,“不要这样做!不是说好的吗?魔鬼会永远服侍他的顾客!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不准!!”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凄厉。
路明泽没有回答,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抬起那只萦绕着微光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路明非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笨拙而珍重,指尖带着刺骨的冰凉。“哥哥…对不起…”他低语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歉意和诀别的意味,“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擦干泪痕,路明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废墟,望向某个遥远的方向。“你的力量…会随着你见到…君主们…慢慢的增加…”他的气息越发微弱,“你可以选择…不杀掉他们…不过…如果你想杀…也可以…”他的嘴角再次努力地向上弯了弯,“我相信…你的选择…”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还记得…源稚女吗?我和他一样…这一次…我赌你赢…”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路明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还有一点时间…哥哥…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话音落下,路明泽的手无力地垂落,只剩下那微弱的光丝还在指尖若隐若现。
路明非的哭喊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哽咽。他低下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旁边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小水洼里。水中的倒影模糊晃动,映出一张布满泪痕、写满无助与懦弱的脸。这张脸,和多年前在日本红井深处,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绘梨衣在冰冷血泊中消逝、徒劳地听着她呼唤“Sakura”的自己,何其相似!那些为他倒下的身影——老唐、楚子航、凯撒、昂热、芬格尔……还有怀中即将逝去的路明泽……一张张面孔,一声声呼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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