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府柴房出来时,月亮已挂在头顶,清辉洒在石板路上,映得影子忽长忽短。
我攥着从石灯笼底座抠出来的那截断铁丝,指尖能摸到外层冰凉的锌层,内层隐约透着铜色的暖光。这铁丝只有三寸长,断口齐整,像是被人用钳子硬生生剪断的——春桃说柳文彦从灯笼下拿过东西,十有**就是这铁丝连着的部件。
“头儿,这铁丝看着普通,苏州府大小铁匠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查啊?”阿武跟在我身后,声音里满是愁绪,“再说周大人只给两天时间,要是找不到头绪……”
我停下脚步,把铁丝凑到月光下细看:“普通铁匠铺打不出这种活计。你看,外层镀锌防潮,内层掺铜增韧,一般人家打农具、做门闩,根本用不上这么讲究的材料。咱们先把范围缩小到做‘精细活’的铁匠铺,重点查城南那片——昨天柳府的小厮不就去了城南的李记铁匠铺?”
阿武眼睛一亮:“对!我怎么没想到!那咱们现在就去李记?”
“现在太晚了,铁匠铺早关了门。”我把铁丝揣进怀里,指尖蹭到怀内冰凉的捕快牌,“明天一早去,先别打草惊蛇,就说要打个精巧的铁扣,看看他们的手艺。”
回到六扇门驿站时,已是三更天。刚推开门,就见堂屋里坐着几个下属,桌上摆着盏快凉透的茶。见我进来,几人赶紧站起来,神色都有些躲闪。
“头儿……”年纪最大的老郑搓着手,语气吞吞吐吐,“我们几个商量了下,要不这案子……就别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挑眉看他:“怎么说?”
“柳家在苏州府势力大,周大人又护着他们,咱们跟他们对着干,没好果子吃啊!”另一个下属小李急着开口,“春桃就算是冤枉的,可府衙都定了罪,咱们再查,万一触怒了柳家,不光咱们自己要倒霉,家里人也得受牵连……”
“就是啊头儿,”老郑叹了口气,“见好就收吧,至少还能保住捕头的位置。真要是把周大人惹急了,咱们都得卷铺盖走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是劝退的意思。我看着他们脸上的惧色,心里又气又无奈——六扇门的捕快,本该是查案缉凶的,现在却因为怕报复,连真相都不敢追了。
“你们怕,我理解。”我走到桌前,拿起那盏凉茶,抿了一口,“柳家势大,周大人施压,这些都是难关。可春桃是无辜的,要是咱们现在停手,她三天后就得掉脑袋,真凶就得逍遥法外。咱们穿这身捕快服,守的不就是‘公道’两个字吗?”
“可公道不能当饭吃啊!”小李急红了眼,“我娘还在乡下养病,要是柳家找我娘的麻烦,我……”
“要是你们怕,现在就可以走。”我打断他的话,声音沉了下来,“我林晚秋不勉强任何人,但我得把话说明白——这案子,我就算一个人,也得查到底。”
几人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老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头儿,我们不是想走,就是……心里没底。”
“底我给你们。”我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桌面,“只要我还拿着这捕头印,就不会让你们和家里人受委屈。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林晚秋一力承担。”
就在这时,驿站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厮提着个精致的木盒走进来,对着我躬身行礼:“林捕头,这是沈万山沈老爷让小人送来的,说是一点心意。”
我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银票,票面的数额加起来,足有一千两。
“沈老爷还说,”小厮低着头,声音压得低,“小姐已经去了,他不愿家宅再遭波澜,还请林捕头高抬贵手,别再查了。”
我盯着那叠银票,心里冷笑——沈万山这是怕了柳家,想用银子堵我的嘴?可他忘了,沈家的盐引还攥在柳家手里,要是沈千金的案子就这么结了,柳家下一步,恐怕就要吞了沈家的产业。
“替我谢过沈老爷。”我把木盒盖好,递给小厮,“银票你带回去,就说案子没查清楚,我不能收。另外,你跟沈老爷说,要是他想保住沈家的盐引,最好别拦着我查案——柳文彦杀了他女儿,绝不会就此罢手。”
小厮愣了愣,接过木盒,匆匆走了。
堂屋里的下属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老郑搓了搓手:“头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退缩了!这案子,咱们一起查!”
“对!一起查!”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我心里暖了暖,点了点头:“好,明天一早,阿武跟我去李记铁匠铺,其他人去查苏坊的青晶石颜料,看看柳文彦最近有没有买过。”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和阿武揣着那截断铁丝,往城南的李记铁匠铺走。
铁匠铺的门刚开,一个光着膀子的铁匠正往炉子里添煤,见我们进来,抬头问道:“两位要打什么?农具还是铁器?”
“想打个精巧的铁扣,要外层镀锌、内层含铜的,不知道师傅能不能做?”我一边说,一边把那截断铁丝悄悄放在案上,“就按这个材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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