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入了普通病房。
单人套间,比之前的监护室宽敞明亮许多,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淡了些,多了一丝窗外透进来的、属于午后的暖意。
周姨忙着收拾带来的东西,又将苏晚晴送的那束百合仔细插好,摆放在窗台。淡雅的花香,试图驱散病房里沉甸甸的气氛。
护士调整好输液速度,又叮嘱了几句需要静养,便离开了。
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陆砚深靠坐在摇高了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眼底带着浓重的倦意和未散尽的惊悸。他似乎耗尽了刚刚苏醒时那点可怜的气力,此刻只是微阖着眼,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碎掉。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我能感觉到,那偶尔掀开一线望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小心翼翼。不再是昏迷前那种冰冷的审视,也不是醒来瞬间的全然震惊,而是一种……近乎惶恐的确认。确认我真的在这里,不是他病中产生的又一幻影。
周姨看了看我们,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先生,清弦,我回去一趟,拿些换洗衣物和熬点粥。你们……说说话?”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撮合意味,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期盼。
陆砚深睫毛颤了颤,没应声,算是默认。
我点了点头。
周姨这才放心地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以及,那无声流淌了三年,此刻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过往。
沉默在蔓延。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栅。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背冰凉的触感。
该说什么?
从何说起?
质问他为什么当年不信我?
还是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似乎都不对。
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任何一句轻率的开场,都可能打破这脆弱得可怜的平静。
最终,是他先开的口。
声音比刚才醒来时清晰了一些,但依旧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雪白的被子上,声音很低。
我抬起眼,看向他。
他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依旧没有与我对视,仿佛那需要莫大的勇气。
“周姨给你打的电话?”他自问自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她总是……多事。”
“不是周姨。”我开口,声音也有些干涩,但还算平稳,“是陈助理。他说你昏迷前,嘱咐他,如果你出事,把这个盒子交给我。”
我说着,将一直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那个桃木盒子,拿起来,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陆砚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到了那个盒子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痛楚,有难堪,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最终,都化为一种认命般的沉寂。
他盯着那盒子,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积蓄着某种力量。再开口时,那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你……看了?”
“看了。”我答。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支撑。他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深潭,仿佛掀起了无声的巨浪。
“也好。”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省得我……再找机会,或者说……再犹豫,该怎么对你开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身体里翻涌的情绪。
“三年前……”他开始了,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我收到了一些东西。几张……你进出竞争对手公司的照片,时间点很微妙。还有一份……银行流水,显示有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从对方公司账户,辗转了几道,汇入了一个……与你父亲有关联的海外空壳公司。”
我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攥紧。虽然早已从顾怀瑾那里知道大概,但亲耳听他用这种语气叙述,感受截然不同。
“然后,没多久……赵明辉,就是那个赵总,他找到我。”陆砚深的声音里透出冰冷的恨意,即使过了三年,依旧鲜明,“他给了我一份……协议影印件。上面,有你的签名……和指模。”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得不停下来,缓了几秒。
“协议内容……是对方承诺事成之后,给你个人一笔巨额酬劳,并帮你家渡过部分危机。而你需要做的……是利用在我身边的机会,获取陆氏当时一个核心项目的标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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