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那声温和的“谢谢”和浅浅的微笑,像一枚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复。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门口,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试图用黑暗和寂静来消化那突如其来的、混合着窘迫、酸楚和一丝恐慌的复杂情绪。
那份久违的、被当作一个平等“人”来对待的尊重,像一道微光,刺痛了我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它没有带来温暖,反而照出了我身处沟壑的狼狈,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敢言说的渴望,是多么奢侈和危险。
我不知道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周姨略带担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才猛地惊醒,慌忙用手背擦掉眼角不争气的湿意,挣扎着站起来。
“清弦,你没事吧?脸色还是不好看。”周姨关切地打量着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剩下的活儿我来,你去休息一下?”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不用了,周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去准备下午茶吧。”
我需要做点什么,用机械的劳动来填满时间和思绪,否则那些翻腾的情绪会把我吞噬。下午茶是惯例,虽然陆砚深未必会用,但流程必须到位。
周姨看着我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坚持:“那好吧,茶点我都准备好了,在厨房。你……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转身下楼。脚步有些虚浮,但意志强迫自己挺直脊背。
厨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光洁的流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姨准备的茶点很精致,一小壶冲泡好的伯爵红茶,散发着佛手柑的清香,配着几块小巧的马卡龙和手指三明治。我仔细地检查着茶具的温度,摆放的角度,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仿佛通过这种极致的控制,就能掌控内心失控的波澜。
时间差不多了。我端起沉甸甸的红木托盘,再次走向二楼书房。这一次,我的心境更加沉重,也更加警惕。我知道,面对苏晚晴那种自然而然的善意,我脆弱的防线似乎不堪一击。我必须更加小心地藏好自己,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异常”的情绪。
走到书房门前,我照例敲了三下。
“进。”陆砚深的声音传来,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丝冷硬,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推门而入。书房里的光线比之前明亮了一些,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秋日午后略显苍白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陆砚深依旧坐在书桌后,但姿势显得有些放松,甚至可以说是……慵懒?他一只手支着额头,指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昂贵的钢笔。
苏晚晴则坐在沙发上,姿态依旧优雅,但脸上之前那种轻松闲聊的神情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理解的微妙表情。她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似乎在谈论一个相对严肃的话题。
我的进入似乎暂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陆砚深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揉按额角的姿势。苏晚晴则转过头,看到是我,再次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但比之前似乎多了几分心照不宣意味的微笑,并微微颔首。
我心头一紧,迅速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端着托盘走向沙发旁的角几。我的动作尽可能轻缓,像一只踏在薄冰上的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这房间里某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我将茶壶轻轻放在角几上,准备摆放茶杯的时候,苏晚晴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介于调侃和认真之间的语调,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说真的,砚深哥,”她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伯母这次可是把我当‘挡箭牌’派来的。你家那些长辈,最近催得可不是一般的紧,我听说,联姻的名单都快列成册子送到你桌上了吧?”
“联姻”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我的耳膜。我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差点碰倒刚刚放稳的茶杯。我强行稳住呼吸,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摆放着茶杯和点心,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听到的内容毫无反应。
但我的全部感官,都在这一刻高度集中,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丝动静和语气。
陆砚深揉按额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似乎绷紧了一瞬。然后,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冷哼。
“我的事,不需要他们操心。”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像被触及了逆鳞的猛兽,虽然克制,但威胁意味十足。
这句话,很冷,很硬,是他一贯的风格。但奇怪的是,我却没有听出多少真正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疲惫的抵触?一种对既定命运感到厌烦却又暂时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苏晚晴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话是这么说。可你也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尤其是……像你们陆家这样的家庭。伯母也是压力大,才会一次次地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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