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梁柱在晨光里投下深褐色的阴影,每一道木纹都像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透着岁月的厚重。鎏金的鸱吻在殿顶闪着冷光,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朝会的钟声刚落最后一响,余音还在梁柱间回荡,李世民已端坐在龙椅上,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青玉镇纸,镇纸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心头翻涌的火气稍稍平复。
“传刘御史。” 他的声音不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让殿内的文武百官屏住了呼吸。吏部尚书正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花白的胡须上沾着的晨霜簌簌落下,落在朱红色的朝服上,像撒了把碎盐;户部侍郎低头盯着朝服上的云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云纹的褶皱,仿佛那上面藏着能趋吉避凶的天机;连最善言辞的礼部尚书都抿紧了嘴唇,目光落在金砖地面的接缝处,不敢有丝毫偏移。
刘御史被两个侍卫押着进殿时,铁链在金砖上拖出刺耳的 “哗啦” 声。他身上的绯色官袍已换成了粗布囚服,领口磨出了毛边,后腰处还沾着块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着,几缕灰白的头发垂在眼前,像蛛网般遮住了他惶恐的眼神。刚踏上殿中那方绣着日月山河的地毯,他膝盖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跪倒,地砖缝隙里积了多年的尘灰被震得扬起,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弓成了虾米。
“刘墉,” 李世民拿起案上的弹劾奏折,那是刘御史当初弹劾李杰的亲笔,纸页边缘已被反复翻看得起了毛,边角处还沾着点墨渍 —— 想来是他当初挥毫时太过激动,溅上的。“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奏折被李德全用银盘托着,送到刘御史面前。李德全松手时,奏折 “啪” 地落在地上,砸起更多灰尘。刘御史抖着像鸡爪似的手捡起,墨迹淋漓的 “贞观犁祸国殃民” 七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手心,逼得他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臣…… 臣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朽木,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疼得他额头冒汗。额头在金砖上磕得 “砰砰” 作响,没几下就渗出血来,血珠滴在青色的地砖上,晕开一朵朵细碎的红梅。
“罪该万死?” 李世民冷笑一声,龙袍的宽袖在案上扫过,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烛火晃了晃。“你身为御史,掌监察百官之职,食大唐俸禄,穿朝廷官袍,不思为民谋福,反倒与奸商勾结,收受贿赂五万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那五万贯,够三百户农户买新犁!够一千个孩子吃上三个月饱饭!你却用它来编造谎言,污蔑忠良,罔顾关中百姓的生计!”
殿外的风卷着雪沫撞在雕花的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刘御史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寒风中即将折断的枯枝。“陛下饶命…… 臣一时糊涂……” 他突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张万贯诱惑臣!他说李杰来历不明,一个无名之辈突然拿出新犁,恐是奸细!臣也是为了大唐…… 为了陛下啊!”
“住口!” 李世民猛地一拍案,案上的青铜爵被震得跳起半尺高,酒液泼洒出来,在明黄的案布上晕开深色的污渍,像朵开败的墨菊。“李杰为大唐改良农具,让关中秋收增产一成,让无数农户能多囤半缸粮!你却称他为奸细?你的心,是被猪油蒙了吗?还是被钱眼里的铜臭熏瞎了?” 他指着殿外,声音穿透门窗,直传到太和殿广场,“你去问问渭水畔的农户,是贞观犁好,还是你的谗言好!去问问那些因为新犁多打粮食、能给娃添件冬衣的百姓,该不该治你的罪!”
吏部尚书出列奏道,他的朝服下摆还沾着今早踏雪时带的泥:“陛下,刘墉身为言官,知法犯法,结党营私,按律当处斩立决,以儆效尤!”
刘御史闻言,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嘴角泛起白沫。他望着龙椅上盛怒的帝王,又看了看两侧面无表情的百官 —— 那些往日与他称兄道弟、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 “有事兄弟担着” 的同僚,此刻都像石雕般沉默。他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斩吧…… 斩了我,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你们这些人,哪个手上是干净的……”
“朕不斩你。” 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像深冬的寒潭,让人胆寒。“朕要让你活着,去看看你口中的‘祸国殃民’之物,如何让大唐富起来;去看看那些你说会因新犁饿死的农户,如何仓廪实、衣食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贬刘墉为岭南县丞,即刻起程,永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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