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似乎永恒地统治了这片曾经炽热的土地。Amadea号超级游艇,这艘洁白的海上堡垒,在铅灰色天空与墨蓝色海水的映衬下,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缓缓滑过马来西亚槟城的外海。时间是丧尸末日降临后的第一百一十天,距离他们离开马六甲海峡的入口班达亚奇已有三日。天空中依旧洒落着绵绵不绝的雪片,它们无声地黏附在甲板、栏杆和舷窗上,将整个世界渲染成一片压抑的素白。
槟城的轮廓在风雪与薄雾中若隐若现,曾经灯火辉煌、充满殖民风情的城市,如今只剩下沉默而阴暗的剪影。乔治市里的高楼大厦如同被遗弃的巨人墓碑,零星的火光在某处闪烁,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寒冷不仅冻结了海洋,似乎也冻结了这座城市最后的生机。
就在这片肃杀的氛围中,陈大发出现在了沙龙区的门口。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原本利落的作战服被她穿出了几分娇俏,虽然依旧是为了行动方便,但腰身似乎被刻意收紧了些,勾勒出属于女性的柔美曲线。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粉底掩盖了连日来的疲惫,眼线勾勒出她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唇上涂着淡淡的珊瑚色唇彩,在这灰白的世界里如同一抹倔强的暖色。她的长发也仔细梳理过,扎成了一个利落而活泼的高马尾。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脸上努力绽开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用带着浓重马来口音的英语高声说道:“Wele to Malaysia!”
这声故作欢快的宣告,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尼克正闷头擦拭着某个仪器零件,闻声猛地抬起头,看到陈大发这副“盛装”准备离开的模样,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郁气瞬间顶了上来。他豁然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粗嘎:“你就那么盼着走是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愤怒,还有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痛苦。这些天,他看着陈大发一点点清点物资,研究地图,那种归心似箭的迫切,像一把钝刀子在反复切割着他的心。他无法想象这个已经融入他生命、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但不可或缺的人,真的要离开。
裴清蜷缩在沙龙的角落,怀里抱着他自己的装备包,仿佛那样能带来一些安全感。他听到陈大发的声音,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水光,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突然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陈大发强撑着笑容,避开尼克灼人的视线,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陆明锐,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和了然:“盼不盼的,不都到槟城了?”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陆明锐脸上,带着看穿一切的了然,“你特意让胡萝卜降低Amadea号航速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明锐喉咙有些发紧,面对陈大发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他无法否认。“我……” 他的确私下吩咐了“胡萝卜”,让这艘动力强劲的游艇以低于常速的状态航行。能拖一刻是一刻,这几乎是船上除了陈大发自己之外,所有人不言而喻的默契。说实在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舍不得这个外表是娇俏女子,内里却住着一个爱开浑玩笑大叔灵魂的“陈大发”。她不仅是可靠的战友,更是这个艰难世道中,不可或缺的、能带来奇特欢笑的家人。
“呐,当初上船的时候,就说好了的……我要回家的。”陈大发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一些,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她环视众人,像是在重申一个无法更改的契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谁都不许留我,而且我在东大也没有家。” 她是华裔,“东大”是她的祖国没错,但是她终究是大马长大的,这里是她的根,此刻,遥远的故乡并非她的目的地,她心心念念的,是这片雪藏下的故土,是那山里可能还在等待她的骨肉。
尼克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家……”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说“我家就是你家”,想告诉她跟他回去,那里或许更安全,他想照顾她,用尽一切办法保护她。可他知道,以陈大发那倔强的性子,以及那份对儿子深沉到无法撼动的责任感,根本不可能接受。他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她离开视线,光是想象她独自踏入这片死寂而危险的雪原,就让他心如刀绞。
“我才不去你家。”陈大发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傲娇的语气回绝,试图用这种方式切断尼克未尽的提议,也切断自己内心那丝不该有的动摇。她知道尼克的心思,但这具身体,这份牵挂,让她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母亲萧语微怀里的萧兔兔,仰起小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不安。她才十四岁,末世以来的颠沛流离虽然让她早熟,但尚未真正经历过如此明确而悲伤的分别。她小声地问:“妈妈,大发姐姐要回家了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往萧语微温暖的怀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躲避离别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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