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晖殿偏殿暖阁,如同一座被无形结界隔绝的孤岛。烛火在凝固的空气中跳跃,每一次光芒的颤动,都映照着太医令眉宇间更深的沟壑与绝望。榻上,林晚夕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令人牙酸的咯血声。心口薄被下,被九转金针强行锁住的幽蓝、紫黑、金红三色光芒,搏动的频率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快,每一次冲突湮灭,都让覆盖其上的薄被微微震颤,仿佛其下封印着一头濒临脱困的灭世凶兽。太医令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腕脉,感受着那如同蛛丝悬卵、随时可能彻底崩断的微弱生机,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距离金针封印失效的时限,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汁,沉甸甸地压迫在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到极点的沉寂中,暖阁外,那被刻意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隔绝的喧哗声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脆弱的殿门。
“……冤魂不散!血光冲霄!老尼以佛眼观之,此地方位,怨戾之气凝结如实质,更有阴寒邪祟盘踞,非妖孽作祟而何?!”慧明师太那苍老却异常洪亮、笃信不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穿透了承晖殿森严的守卫,“陛下乃真龙天子,万邪辟易!然龙气浩荡,亦需清净之地休养!此等污秽怨戾之地盘踞龙榻之侧,日积月累,恐伤圣体根本!老尼身为佛门中人,岂能坐视邪祟祸乱宫闱?必要开坛做法,诵经三日,以无上佛法净化此间,驱散妖邪,方保陛下圣躬无虞!”
“师太!慎言!此乃陛下寝宫!”影卫冷硬如铁的呵斥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哼!老尼所言句句属实,何惧之有?!尔等肉眼凡胎,不识妖氛,难道要等那邪祟吸足了龙气,祸乱天下才肯醒悟吗?!”慧明师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天悯人又咄咄逼人的气势,“柳嫔娘娘心系陛下,忧心如焚,才托付老尼前来!此乃大功德!尔等阻拦,莫非与那妖孽同流合污?!”
“妖孽”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暖阁内每一个人的耳膜。
太医令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看向榻上的林晚夕,只见她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灰败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心口那被封印的光芒搏动骤然加剧!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无尽怨念的死寂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体里弥漫开来!是蚀心石的寒毒,被这充满恶意的“妖孽”指控所引动!
“不好!”太医令心中警铃大作,这恶毒的流言,竟成了加速林晚夕死亡的催化剂!
暖阁外,慧明师太的声音还在持续,夹杂着一些被煽动起来的、不明真相的低阶宫人压抑的惊惶议论。流言,如同无形的瘟疫,正以承晖殿为中心,向着整座深宫悄然蔓延。“邪祟”、“妖孽”、“祸乱宫闱”、“伤及龙体”……这些词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黏在了林晚夕这个名字上。
而此刻,真正被“妖孽”之名所指的林晚夕,意识在剧毒撕扯与流言中伤的深渊里沉浮。慧明师太那一声声尖锐的“妖孽”,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残存的意识上,激起了蚀心石最深的恶意与怨念。冰冷的死寂感疯狂蔓延,试图将她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之时,灵魂深处那点源自风雪记忆的微芒,那斗笠人垂死呓语中“将军”与“小姐”的呼唤,如同最后一点星火,在无边黑暗中倔强地燃烧起来!
恨!滔天的恨意再次汹涌!恨慕容华的狠毒,恨云湛的阴险,恨柳如雪的伪善与这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更恨这不公的命运!她不是妖孽!她是林毅的女儿!她不能就这样背负着污名,死在这污秽的流言里!
这股汹涌的恨意与不屈的求生执念,如同在油尽灯枯的躯体里强行注入了一股野蛮的力量,竟暂时压过了蚀心寒毒的侵蚀!心口那三股毁灭性能量的冲突,因为这股意志的爆发,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凶险的凝滞!
“呃…嗬…”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嘶鸣,从林晚夕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她竟再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此刻再无半分濒死的涣散,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孤狼般的冰冷与狠戾!她死死地盯着暖阁门口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殿门,看清外面那些散播流言的魑魅魍魉!
就在这时——
暖阁紧闭的殿门外,慧明师太那刺耳的声讨和影卫冷硬的呵斥声,被一个温和、清越、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的女声打断。
“师太佛法精深,悲悯世人,静姝敬佩。”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暖阁内的林晚夕和太医令同时一怔。
只见殿门被宫人无声地打开一道缝隙。门外,慧明师太正拄着禅杖,满面怒容,她对面站着面覆寒霜的影卫。而在两人侧后方,一位宫装丽人正婷婷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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