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虚与委蛇
那枚被云湛捏住的耳后红痣,瞬间烧灼起来,滚烫感直冲头顶,几乎要刺穿颅骨。仿佛他指尖捻着的并非肌肤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点,而是骤然引爆了我所有精心构建的壁垒,轰然坍塌的碎片割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指腹粗糙的薄茧摩擦着那处脆弱的伪装,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冷硬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轻易便戳破了这层耗费无数心力才贴附上去的虚假面皮。
“这伪装,”他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紧绷的神经,“倒是精巧。”尾音拖得极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完了。念头如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心脏,几乎让我窒息。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夜风一吹,激得我浑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袖中那枚淬毒的银针,冰冷坚硬的触感在指尖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杀了他?不,不行……念头刚起就被死死掐灭。云湛不是寻常角色,此刻动手,十死无生。更遑论那毒针上淬的“缠绵”,需见血才有效,眼下他连碰都没碰到我的要害。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唯有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绝望。完了,真的完了。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所有步步为营的算计,在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捏之下,彻底化为齑粉。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啸,压过了恐惧的轰鸣:不能认输!绝不能!
几乎是凭着身体深处求生的本能,我猛地抬起脸,迎向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眼中蓄积的泪水在抬头的瞬间恰到好处地滑落,滚烫地淌过冰凉的脸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月光清晰地映照出我脸上每一寸刻意放大的哀恸与难以置信的茫然,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如同濒死的蝶翼。
“阿湛哥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被至亲之人背弃的委屈与心碎,“你……你不认得晚夕了吗?”那语气里的茫然无助,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我甚至微微歪了歪头,让那滴悬在下颌的泪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凄楚的光晕,同时不着痕迹地将被他指腹按住的耳后肌肤,绷得更紧了些,试图将那点伪装痕迹掩藏得更深一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庭院里只剩下夜风吹过梧桐叶片的沙沙声,以及我竭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细微抽噎。云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我,目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缓慢地刮过我的眉眼、鼻尖、颤抖的嘴唇,最后落在我盈满泪水的眼底深处,似乎要穿透这层水光,直接剜出里面藏匿的所有秘密。
他沉默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无形的威压,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我的肩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几乎要冲垮脸上精心维持的悲戚表情。袖中的手指,死死扣住那枚冰冷的银针,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杀意与恐惧在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撕裂成两半。
就在我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时,云湛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波动。那并非心软,更像是一种……洞悉了猎物全部伎俩后的、带着点兴味的了然?
他捏着我耳后红痣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瞬间摆脱钳制的松弛感,一股巨大的力道便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臂!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夜空中那轮惨白的冷月被骤然拉近又急速远离,紧接着,一股混合着冷冽松香与淡淡血腥气的独特气息瞬间将我彻底包裹、淹没。
是云湛!
他竟猛地俯身,双臂如同铁箍般将我狠狠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骼勒断。我的脸颊被迫重重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隔着冰冷的锦缎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其下贲张的肌肉线条和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心跳声透过骨肉传来,一下,又一下,沉稳得如同擂响的战鼓,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与他身上那股冷冽如寒铁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差。
“演得不错。”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低沉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却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那语气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评判,冰冷得如同此刻穿透衣衫渗入骨髓的夜风。他甚至抬起一只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感,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动作却生硬得如同在拍打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冰冷拥抱带来的强大压迫感,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反应。方才还汹涌的泪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冻住,僵在脸上。袖中紧握毒针的手指,在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冲击下,竟也一时失去了力气,微微松开。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他胸腔里那沉稳而冰冷的震动,一下下撞击着我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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