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又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这波澜推向帝国的四面八方,尤其是那座烟花繁盛、富甲天下的江南。
御书房内的雷霆之怒已然平息,但萧承烨眉宇间的沉郁与焦灼却未曾散去。他负手立于巨大的坤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旧镇那个微不足道的点上,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又忧心如焚的身影。
“晚夕……你一定要撑住……”他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影卫的密报字字锥心:力竭昏迷,气息微弱。他知道,那所谓的“蛊粮”绝非凡物,定是她以燃烧自身为代价换来的奇迹。这奇迹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在她油尽灯枯之前,将真正的粮食送到她面前!
帝国的机器在最高意志的驱动下,开始超负荷运转。信使携带着盖有皇帝玉玺的加急文书,马蹄踏碎官道的尘土,日夜兼程,奔赴江南。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府邸。
李文渊正值中年,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沉稳,透着一股经年累月处理繁杂政务历练出的干练。他刚结束一场冗长的部议回到书房,准备批阅积压的公文,宫中的天使便紧随而至。
“李大人,接旨!”
李文渊心中一凛,立刻整肃衣冠,跪地听旨。当听到“旧镇粮尽”、“皇后力竭”、“江南调粮三十万石”、“总领事宜”、“赐天子剑”、“先斩后奏”等字眼时,即便以他的城府,额头也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深知此任之重,重于泰山!这不仅仅是调运粮草,更是关乎北境战局、关乎皇后安危、关乎帝国国运的惊天大事!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臣,李文渊,领旨!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他重重叩首,接过那沉甸甸、仿佛烫手的圣旨和那柄象征着生杀予夺权力的天子剑。
天使离去后,李文渊久久未起。他抚摸着冰凉的剑鞘,眼神复杂。陛下将此重任交予他,是绝对的信任,也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江南官场,盘根错节,漕运体系,更是利益交织的泥潭。三十万石粮食,五万斤肉干咸菜,还有军械,要在短时间内筹措齐备,并跨越数千里安全运抵,谈何容易?
但他没有退路。帝师之子的身份,皇帝潜邸旧臣的情谊,以及身为臣子的责任,都让他必须迎难而上。
“来人!”李文渊豁然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果断,“即刻备轿,本官要连夜拜会户部尚书、漕运总督驻京办!另,派人去虎贲营,请赵莽将军过府一叙!”
灯火通明的吏部尚书府,一夜未眠。
同样未眠的,还有虎贲中郎将赵莽。赵莽人如其名,身材魁梧,面庞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脸颊,更添几分彪悍之气。他接到命令时,正在校场督促夜训。闻听是护送粮草前往北境,尤其是得知此事关乎皇后娘娘安危,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中顿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陛下放心!末将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把粮食一粒不少地送到旧镇!”他捶打着胸甲,声音如雷。对于赵莽这等纯粹的军人而言,皇命即是天职,守护帝国的英雄皇后更是无上的荣耀。他立刻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三千禁军,检查军械马匹,只等李文渊一声令下,便可开拔。
接下来的几日,帝都相关衙门高速运转。李文渊展现出了惊人的协调能力和铁腕手段。他与户部核定钱粮调拨,与工部核查军械清单,与兵部规划行军路线。有天子剑在手,任何部门的拖延和推诿都在他冷厉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问责下烟消云散。效率之高,令那些习惯了官僚节奏的官员们咋舌。
而关于路线选择,内部亦有争论。主流意见是走传统的漕运结合官道:粮食在江南装船,经大运河北上至淮河流域,再转入陆路,经中原官道驰往北境。此路优势在于运河运输量大,节省人力,且沿途多为富庶之地,补给方便。
但李文渊却提出了异议。他指着地图:“大运河固然便捷,但目标太大,易被漠北细作侦知。且运河沿线情况复杂,漕帮势力庞大,虽朝廷多年整治,仍难保没有疏漏。一旦消息走漏,漠北派出精锐水鬼或收买亡命之徒在河道狭窄处纵火、凿船,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人之意是?”赵莽粗声问道。
“本官建议,粮队离开江南后,不入运河主干,改走太湖—长江水道,至庐州府后即刻上岸,全部转为陆路运输!虽然陆路耗费更大,速度也可能稍慢,但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沿途可依托驿站、关隘,遇敌亦可结阵而战,比在水上被动挨打要稳妥得多!”李文渊目光炯炯。
此议一出,众人皆惊。全部陆运三十万石粮食?这需要动员的民夫、车辆、骡马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对沿途州府的接待能力也是巨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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