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的鎏金铜铃还悬在檐角,方才那场惊涛骇浪般的争论却已让殿内的青石地都似浸了寒气。林晚夕放下手中银制解剖刀时,刀刃上还沾着一点兔尸的肌理,她指尖悬在半空,目光扫过阶下一众面色煞白的太医,声音未扬,却让殿内原本细碎的窃窃私语瞬间掐断——就像被她方才剖开兔腹时,利落切断的筋膜。
“诸位方才说,蛊医‘引阴入阳’,扰了天地秩序,才让江南、西域的瘟疫再起?”她缓缓抬手,示意身后的蛊医弟子将两只琉璃盏呈到众人面前。左边盏中是泛着灰黑的菌丝,那是从江南疫区带回的染菌样本,菌丝缠绕着,透着死寂的暗;右边盏中,同样的菌丝却已褪了黑,泛着淡淡的莹白,盏底卧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银白虫子,正是净雪蛊。
“院判大人说,这是‘天罚’。”林晚夕的目光落在阶下为首的老者身上,那是太医院的院判李嵩,也是保守派的领头人,方才他拍着案,怒斥蛊医是“旁门左道”,甚至说林晚夕以皇后之尊涉险摆弄蛊虫,是“惑乱朝纲”。
李嵩此刻脸色铁青,他看着那两只琉璃盏,喉结动了动,却没敢再像方才那般高声反驳。方才林晚夕剖兔尸时,他和一众太医都看得清楚——那只染了菌的兔子,腹腔内早已被灰黑菌丝布满,可当净雪蛊被放入腹腔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原本缠得密密麻麻的菌丝便开始褪色、消融,最后只剩下干净的肌理。这不是“妖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医术。
可认怂?他做不到。太医院传承百余年,素来以岐黄之术为正统,蛊医这等“从蛮夷之地传来的东西”,若是被纳入太医院,甚至还要占了预算,他们这些守着祖训的老臣,颜面何存?
“皇后娘娘,”李嵩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却比方才弱了几分,“此乃一隅之验,一只兔尸,如何能代表江南数十万生民?再说,蛊虫性烈,今日能净化菌丝,明日若失控,岂不是比瘟疫更可怕?”
他身后立刻有几个太医附和,皆是些头发花白的老臣,纷纷点头:“院判所言极是,蛊医无章可循,全凭一己之念养蛊用蛊,若是出了差池,谁来担责?”
“担责?”林晚夕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银刀在指尖转了个利落的弧度,最终指向殿外的方向,“江南疫区已有三成百姓染病,西域那边更是连驿卒都传不出消息,你们守着‘章可循’,却连瘟病的根源都查不出,这时候谈‘担责’,不觉得可笑吗?”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能刺穿众人心中的侥幸:“方才我剖兔尸,诸位也看见了——那菌丝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带着毒性,且毒性与十年前云氏叛乱时,用于毒害边关将士的‘腐心毒’同源!这不是天灾,是云氏未烬之毒火,是有人故意散播瘟疫,你们却在这里争论蛊医合不合正统,是要等毒火燎原,再拿‘天罚’二字搪塞陛下吗?”
“云氏”二字一出,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十年前云氏谋逆,祸乱边关,最后虽被镇压,可云氏余党却如漏网之鱼,这些年一直销声匿迹,如今突然被皇后提起,还与瘟疫扯上关系,谁都不敢再轻易开口——这已不是太医院内部的医术之争,而是牵扯到谋逆大案的国事了。
李嵩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说“皇后无凭无据”,可看着林晚夕手中那把沾着兔血的银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林晚夕的性子,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绝不会在太医院当众提及云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陛下有旨——”
众人闻声,连忙转身跪伏在地,连林晚夕也微微屈膝,垂眸等候。只见传旨太监捧着明黄圣旨,快步走进殿内,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太医院院判李嵩,固执己见,罔顾国事,阻瘟疫防治之策,着即调任漠北疫区,负责采集病样,协助当地医官抗疫。太医院暂由院丞苏文渊署理,即刻起,蛊医科纳入太医院常规编制,预算从太医院总库划拨,不得克扣。钦此。”
“什么?”李嵩猛地抬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陛下!臣冤枉!臣只是……”
传旨太监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圣旨递到他面前:“李大人,接旨吧。漠北那边缺人手,陛下也是给您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李嵩的手指颤抖着,接过圣旨,明黄的绫缎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这哪里是“将功赎罪”,漠北疫区如今是人间炼狱,去了那里,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陛下这是借着“采集病样”的由头,把他这个反对最烈的人,从太医院彻底挪走。
林晚夕看着李嵩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丝毫同情。方才若不是她拿得出净雪蛊净化菌丝的证据,若不是她点破云氏的阴谋,恐怕此刻被斥责的,就是她和蛊医科的弟子们。太医院这些保守派,守着祖训不肯变通,若不狠狠敲打,日后瘟疫防治,只会处处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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