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暖阁,仿佛成了风暴肆虐后仅存的孤岛。空气里残留着废黜六宫的诏书墨香、朱砂金粉的微腥、以及那诏书上妖异幽绿火苗灼烧后留下的、若有若无的阴冷焦糊气,混杂着北境急报带来的浓重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窗外,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宫阙飞檐都失了往日的威严。
萧承煜背对着殿门,站在那扇巨大的、镶嵌着云母片的雕花长窗前。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身形愈发瘦削单薄,肩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插在焦土上的残剑,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狂风骤雨。他手中紧攥着那根染血的铜管,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传递着北境风雪和铁锈的寒意。八百里加急的猩红翎羽,如同凝固的血泪,刺目地垂落。
“三十万……漠北铁骑……南疆余孽……裹挟妖人……”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重复着铜管中密报上那触目惊心的字句。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神。镇北关危在旦夕!那曾阻挡了漠北铁骑数十年的雄关,此刻在密报的描述中,城墙崩裂,烽燧倾颓,守军浴血,在巫蛊邪术与铁蹄洪流的双重冲击下苦苦支撑,如同狂风巨浪中随时会覆灭的一叶孤舟。
诅咒刚“除”,宫闱的血腥尚未洗净,朝堂因废黜六宫而暗流汹涌……漠北与南疆,这两头窥伺已久的恶狼,竟在此时悍然联手,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时机之精准,配合之默契,绝非偶然!
“趁虚而入……落井下石……” 萧承煜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铜管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空洞死寂的眼底,那被北境烽火点燃的滔天怒焰之下,是更深沉的、彻骨的冰寒。他猛地转身!
“传旨!” 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瞬间撕裂了暖阁内令人窒息的死寂,砸在跪伏在地的兵部尚书和几位枢密院重臣头上,“命镇国公李靖忠,即刻持天子剑、虎符,星夜兼程,驰援镇北关!总揽北境诸军事宜!告诉他,朕不要捷报,朕要——漠北王的人头!和所有南疆妖人的骨灰!”
“命河西、陇右节度使,各抽调精锐边军三万,火速北上!沿途州府,开仓放粮,征调民夫,确保大军辎重畅通无阻!延误者,斩!”
“命户部,即刻清点国库,筹措军粮、饷银、箭矢、火油、伤药!倾举国之力,也要撑住北境战线!少一粒米,唯你是问!”
“命工部,征召天下能工巧匠,携带图纸、物料,速往北境!加固城防,修复器械!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命刑部、大理寺,会同皇城司!” 萧承煜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森寒,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给朕彻查!自慕容氏事发至今,所有与漠北、南疆有勾连的线索!尤其是宫闱之内!凡有通敌嫌疑者,无论身份高低,先抓后审!宁错杀,不放过!”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从帝王口中倾泻而出,带着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瞬间注入了这架因内耗而几乎瘫痪的国家机器!兵部尚书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官袍,却无一人敢有丝毫迟疑,伏地高呼:“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随即连滚爬爬地退出暖阁,奔向各自的修罗场。
暖阁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萧承煜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他缓缓松开紧握铜管的手,那冰冷的金属上已沾满了他掌心的冷汗。目光再次落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翻滚,如同北境压城的铁骑,也如同他此刻沉重如铅的心。
诅咒……真的解除了吗?诏书上那妖异的幽绿火苗,北境这恰到好处的致命一击……慕容华焚身的怨毒,柳如雪灰飞烟灭时的不甘,还有那来自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窥伺……这一切,真的随着栖梧殿深埋的石灰和那座尚未动工的镇魂塔,就能烟消云散?
一个更深的、更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若这诅咒的根源,本就不在宫墙之内,而在那遥远的、与传国玉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南疆祖地呢?
“福海。” 萧承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奴在!” 福海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
“传朕口谕,密召……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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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镇北关。
这里已非人间,而是炼狱的入口。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仿佛就压在城垛之上,沉甸甸的,透不下一丝天光。凛冽的朔风如同裹挟着无数冰刀,疯狂地抽打着残破的城垣、倾颓的箭楼,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新鲜的血腥、内脏破裂的恶臭、尸体烧焦的糊味、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药)的刺鼻腥臊、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如同腐烂沼泽散发出的、带着强烈巫蛊邪气的阴冷腥甜!
关城之下,目之所及,是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漠北铁骑!他们身披厚重的皮袄或简陋的皮甲,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座下的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粗重的喘息汇成一片沉闷的雷鸣。刀枪如林,反射着城头摇曳火把的微光,如同嗜血的兽瞳。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钢铁洪流的前方,混杂着许多装束诡异的身影——他们身披色彩斑斓、缀满兽骨和羽毛的破烂袍服,脸上刺着扭曲的靛蓝色符文,手持骨杖或摇动散发着幽绿磷光的铜铃,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缭绕着肉眼可见的、带着**气息的灰黑色雾气!南疆的巫蛊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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