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森然矗立于紫宸殿中心,宛如一座沉默的黑色孤峰。玄铁铸就的基座,遍布岁月与无数祭祀刻下的古老铭文,在烛火与窗外惨白闪电的明灭中,那些凹槽里的暗红痕迹隐隐浮动,散发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遥远蛮荒的土腥味。空气沉滞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冷的铅块。殿外,天幕仿佛被撕裂,暴雨倾盆如注,狂暴地抽打着琉璃瓦和紧闭的朱漆巨门,沉闷的轰鸣声与瓦片碎裂的脆响交织,如同无数巨兽在宫墙外疯狂撞击、咆哮,要将这人间帝王的居所彻底拖入深渊。
祭坛中央,一方温润古拙的白玉静静悬浮,离玄铁基座三寸有余。那便是承载大齐国祚气运的传国玉玺。此刻,它却通体流转着一种极其不祥的暗沉幽光,仿佛一块浸透了怨毒的寒冰,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气息,正从玉玺内部不断渗出,扭曲着、缠绕着,缓慢而顽固地向四周弥漫,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藤,贪婪地吞噬着烛火的光亮,更将殿中本就压抑的气氛挤压得令人几欲窒息。那灰黑气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发出了细微的、被腐蚀的滋滋声。
柳如雪立于祭坛正前方,凤袍的赤金在昏暗光线下也敛去了所有华彩,只余一片沉重的深红。她微微垂首,凝望着祭坛中央那方被不祥黑气缠绕的传国玉玺,清丽的侧脸在摇曳的烛影里绷紧,显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与决绝。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一枚细小的银针在她指腹轻轻一刺,殷红饱满的血珠瞬间沁出,饱满欲滴,带着鲜活的生命气息,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红宝石光泽。她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铁锈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刺入肺腑,眼神却愈发沉静锐利,如淬火的寒刃,对准了那方被诅咒缠绕的国器。
就在血珠即将脱离指尖,坠向那幽光吞吐的玉玺表面的刹那——
一只冰冷、颤抖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大手,猛地从旁侧伸出,如铁钳般死死攫住了柳如雪的手腕!
柳如雪猝不及防,全身剧震,指尖那滴殷红的血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脱离了轨迹,没有落入玉玺,反而滴落在冰冷的玄铁祭坛基座上,发出“嗤”一声轻响,瞬间被那暗沉的红锈吞噬,只留下一个更深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暗斑。一股彻骨的寒意沿着被抓住的手腕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侧头。
萧承煜就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正承受着千钧重压,脸色是骇人的金纸色,额角青筋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疯狂跳动。冷汗大颗大颗从他鬓角滚落,浸湿了明黄色的龙袍领口。他死死抓着柳如雪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双曾经深邃威严的凤眸,此刻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猩红翻涌,深处仿佛有无数疯狂的漩涡在旋转、撕扯,理智的光芒在其中忽明忽灭,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他的呼吸沉重而灼热,每一次喘息都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嘶哑和痛楚,喷在柳如雪颈侧,激起一片战栗。
“皇…后……”萧承煜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不…够…此咒…歹毒……需…需以…心头血…为引!”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绝望的癫狂和不容置疑的狠厉。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住柳如雪,里面翻滚的不仅是噬心蛊带来的无边剧痛,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毁灭的疯狂意志。
“陛下!”柳如雪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眼神,让她心脏骤然紧缩。她看到了萧承煜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痛苦风暴,看到了那蛊毒正在疯狂侵蚀他仅存的意志。她瞬间明白了。普通的精血,根本无法撼动这缠绕玉玺、深入国运的阴毒诅咒!唯有蕴含本命精元、与魂魄相连的心头之血,方有一线破咒生机!这是真正的绝命之搏!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但随即,一股更强大的决绝从心底轰然涌起。她没有丝毫犹豫,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寒光一闪,那柄贴身珍藏、薄如柳叶的银匕已握在手中。匕首映着烛光,刃口流动着刺骨的冷芒。
“臣妾明白!”柳如雪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坚定,瞬间压过了殿外的风雨咆哮。她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匕首尖端,猛地抵向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锋锐的刺痛感瞬间传来。
然而,就在匕尖即将刺入皮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只死死抓着她手腕的、属于帝王的冰冷手掌,骤然松开了。紧接着,以一种快得超越痛楚的、近乎本能的速度,萧承煜那只骨节分明、却同样带着细微颤抖的手,猛地向上翻转,五指张开,竟是不避不让,一把狠狠攥住了柳如雪手中那柄匕首雪亮的刃口!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萧承煜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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