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的内殿,如同被遗弃在时光之外的孤岛。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和簌簌落雪声,却隔不断那沉甸甸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死寂与血腥。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光线昏暗,将重重垂落的帷幔投下摇曳不定的、如同鬼魅般的巨大阴影。
林晚夕依旧深陷在昏迷的泥沼之中,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碎片里浮沉。心口那点冰蓝光晕微弱得如同寒夜尽头最后一粒残星,每一次艰难的搏动,都牵扯着蛊脉深处那被双生“锁链”残酷撕扯的剧痛。偶尔,她会无意识地发出几声破碎的呻吟,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青禾被勒令守在外殿,只能透过门缝听到那微弱的声响,心如刀绞。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裹挟着室外的凛冽寒风与未融的雪粒。一道玄黑的身影踏了进来,脚步沉凝,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混合着地底阴冷煞气与血腥的铁锈味。
萧承烨回来了。
他卸去了厚重的大氅,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却略显紧绷的身形。烛火跳跃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如同寒玉雕琢,线条冷硬,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源自心脉深处的隐痛。地宫深处的恶战,白骨蛇最后疯狂的图腾邪力冲击,虽未伤及根本,却如同重锤砸在已受诅咒侵蚀的龙气之上,更引动了蛰伏在玉玺核心的那条毒龙。他右手掌心那暗红的诅咒烙印,此刻灼痛如同炭火,颜色深得发紫,边缘细微的蠕动感更加明显。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软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上。深潭般的眼底,冰封之下,是汹涌翻腾的暗流——昨夜那跨越空间、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冰蓝壁障;孙仲景石破天惊的“双生蛊契”诊断;她呕出的带着暗金丝线的污血;她掌心那转瞬即逝的、与他烙印如出一辙的诅咒纹路……还有,此刻她心口那微弱搏动着的、维系着她最后生机的冰蓝光晕,却也是……缠绕着他龙气与诅咒的另一个战场!
探究,算计,冰冷的评估,一丝被这诡异共生所触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以及……那深埋心底、从未示人的、关乎萧氏皇族最深禁忌的绝望秘密,此刻都在这死寂的雪夜,被这脆弱的连接,硬生生撕扯到了眼前。
他一步一步走到榻前,玄黑的皂靴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两人命运那根被诅咒强行捆缚的弦上。他在榻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那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那微弱起伏的胸口。殿内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着他身上带来的、属于皇陵地宫的阴冷腐朽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氛围。
“林晚夕。”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死寂。没有称呼皇后,而是直呼其名,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身份伪装的、近乎残酷的真实。
林晚夕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被这声音刺穿了昏迷的屏障,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反应。
萧承烨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醒来。他需要倾诉,需要一个能承载这滔天秘密的“容器”。而她,无论愿不愿意,无论这共生是阴谋还是宿命,都已被卷入了这深渊的最中心。
“你体内的蛊,与朕的命,朕的诅咒……捆在了一起。”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很讽刺,是不是?朕欲掌控你,掌控这蛊术之力,到头来,朕的生死,竟有一半……系于你这微弱的蛊脉之上。”
他缓缓抬起那只烙印着诅咒的右手,摊开掌心。那点暗红的烙印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着的毒瘤,散发着不祥的微光。“看见这个了?这不是伤痕,是烙印。是缠在萧氏皇族血脉里、勒在帝国龙脉之上,整整三百年的——锁魂咒!”
“锁魂咒”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刺入林晚夕混沌的意识深处!心口那点微弱的冰蓝光晕猛地一悸!仿佛被这禁忌的名字所刺激!
萧承烨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与苍凉:“萧氏开国太祖,雄才大略,横扫八荒,何等煊赫?然,登基称帝不过十年,正值鼎盛之年,四十一岁生辰前夕,于睡梦中……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死时全身经脉寸断,心脉处……烙有此印!”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死寂的殿内,也砸在林晚夕越来越清晰、却越来越恐惧的意识之上!
“太宗继位,励精图治,武功更盛其父!然,三十九岁秋狩,突感心口剧痛,自马背坠下……未及抬回宫中,已然气绝!心脉处……烙印犹在!”
“高宗……三十八岁,于批阅奏疏时,呕血三升而亡……”
“仁宗……三十七岁,夜宴群臣,酒过三巡,大笑三声,猝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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