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鞘
西凉国都,永宁城。
时值深秋,肃杀的金戈之气却早已被铺天盖地的喧嚣与炽热所取代。宽阔得足以容纳十马并驰的朱雀大道,此刻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道旁楼阁张灯结彩,飞檐下悬挂的赤红绸缎如同燃烧的火焰,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要将整座城池点燃。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冲云霄,连厚重的城墙都在这狂热的声浪中微微震颤。
“吾皇万岁!西凉必胜!”
“陛下神威!天佑西凉!”
人群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抛洒着花瓣与彩屑。无数双眼睛,饱含着狂喜、敬畏与劫后余生的泪水,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等待着那承载着帝国无上荣光与未来的身影。
“咚!咚!咚!咚!”
低沉雄浑的战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自城门洞深处滚滚传来,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击在每一个西凉子民的心坎上,压下了鼎沸的人声,带来一种庄严肃穆的窒息感。
来了!
城楼之上,号角手鼓起腮帮,奋力吹响。悠长苍劲的号角声撕裂长空,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林的旗帜。玄黑为底,赤金蟠龙张牙舞爪,狰狞威严,在秋风中卷动咆哮,正是西凉国威的象征——玄龙旗!紧随其后的,是各营、各军的战旗,虽染风尘,破损处可见刀劈斧凿的痕迹,却依旧在风中猎猎飞扬,如同不屈的魂灵。
旗帜之下,是沉默的钢铁洪流。
身披玄铁重甲的西凉精锐步卒,排着整齐划一、密不透风的方阵,踏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轰然入城。“铿!铿!铿!” 沉重的铁靴踏在青石铺就的朱雀大道上,发出令人心胆俱寒的金属撞击声。铠甲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痂,刀锋在秋阳下反射着刺骨的寒光,浓烈的、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让最狂热的欢呼都为之冻结了一瞬。这是一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百战雄师,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嘶吼更具威慑力,每一步都踏着敌国枯骨铸就的基石。
步兵方阵之后,是更加令人心悸的骑兵队列。清一色的乌云踏雪战马,高大神骏,马上的骑士同样身披玄甲,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视着两侧欢呼的民众。他们手中的长槊斜指苍穹,槊尖寒芒闪烁,汇聚成一片死亡森林。马蹄声并非杂乱,而是汇成一片沉闷如雷的轰鸣,大地在这铁蹄下呻吟颤抖。
在这钢铁与鲜血构成的洪流最前方,在无数敬畏狂热目光的聚焦之处——
萧承烨端坐于一匹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神骏战马之上。他身披玄黑龙鳞重铠,甲叶在秋阳下流淌着幽暗冰冷的光泽,每一片鳞甲都仿佛由深渊寒铁铸就。巨大的玄黑披风自肩后垂落,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如同垂天之翼,其上以暗金丝线绣成的巨大蟠龙张牙舞爪,几欲破空而去。
他并未戴头盔,墨玉般的发丝以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衬得那张脸如同寒玉雕琢,轮廓深邃,线条冷硬。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寒潭,扫过夹道欢呼的万千子民,那目光中没有任何得胜归来的狂喜,只有一种沉凝如山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淡漠。仿佛这足以震动大陆的赫赫战功,于他而言,不过是帝途上必然踏过的一步。
他的坐骑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帝王的威仪。在他身后半步,紧跟着两骑。左侧是玄甲覆面、如同最忠诚也最沉默影子的暗卫统领沈昭,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短匕在鞘中蛰伏。右侧则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矍铄的老将,眼神锐利如电,正是此次北征的副帅,镇国公秦烈。
大军缓缓前行,所过之处,百姓如割麦般跪伏下去,山呼万岁之声再次如海啸般响起,声浪几乎要掀翻城楼。花瓣如雨点般落在冰冷的铠甲和威严的龙旗上,又很快被铁蹄踏碎,融入尘土。
萧承烨的目光掠过匍匐的人群,掠过飘扬的旗帜,最终投向那巍峨皇城深处,栖梧宫的方向。无人能窥见,那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快,却又重逾千钧的波澜。
二、深宫惊澜
栖梧宫。
深秋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紧张气息。空气里浮动着安神香清冽的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慌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沉闷。
“呃——!”
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撕心裂肺的痛呼猛地从层层鲛绡帷幔后传出,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宁静。
林晚夕躺在宽大的紫檀木凤榻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单薄的丝质寝衣,几缕濡湿的乌发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她的双手死死攥着身下柔软的锦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痉挛,如同离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剧烈的、一阵紧过一阵的宫缩,如同无形的巨手在她腹内疯狂撕扯、碾压。每一次阵痛袭来,都像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同时剜绞着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汗水混合着泪水,不断从鬓角滑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