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九千岁府邸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的檀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地面虽然被反复冲洗,但石缝间仍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
影十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垂着头。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夜行衣已被剥去,换上了一套粗糙的囚服,上面布满鞭痕和干涸的血迹。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浸过油的牛筋紧紧捆缚,勒入皮肉,留下深紫色的淤痕。脸上满是污垢和凝结的血块,嘴角破裂,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残魂,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但他低垂的眼睑下,那双眸子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封。所有的痛苦、屈辱、乃至对自身命运的漠然,都被完美地禁锢在这副残破的躯壳之内,没有丝毫泄露。他此刻不再是影十三,而是那个“幡然醒悟”、“走投无路”前来投诚的叛逃暗卫。
密室上方,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他穿着暗紫色的蟒袍,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巾擦拭着指尖。此人并非曹宏本人,而是曹宏最信任的心腹,执掌东厂刑狱的掌刑千户——冯保。他就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替曹宏处理着所有见不得光的脏活。
冯保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影十三,目光如同冰冷的刀片,一寸寸地刮过他的身体,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破绽。密室角落里,还站着两名如同石雕般的黑衣番子,气息沉凝,是东厂精心培养的“缇骑”,专门负责处置叛徒和内奸。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冯保指尖戒指摩擦丝巾的细微声响。
良久,冯保才缓缓开口,声音尖细而阴冷,如同钢丝刮过琉璃:“影十三,你可知罪?”
影十三艰难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属下……知罪。属下当年猪油蒙心,受李慕白父子蛊惑,叛逃出府,罪该万死……”
“哦?”冯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既是罪该万死,为何如今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爬回来?莫非是李寻欢那边待不下去了?”
“是……是……”影十三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李寻欢……他们疑心于我……尤其是……尤其是他们查到了‘灰雀’的事……”他说出“灰雀”二字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刻骨的恨意。
冯保眼中精光一闪:“灰雀?你那个妹妹?”
“是!”影十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混杂着绝望的痛苦,“他们……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用我妹妹的安危威胁我……逼我去做更危险的事……后来……后来我才知道……我妹妹她……她早就……”他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身体剧烈颤抖,涕泪交加,演足了痛失至亲、悲愤欲绝的戏码。
这番表演,真假参半。失去妹妹的痛苦是真实的,对李寻欢的“恨意”则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他巧妙地利用了曹宏阵营可能已经掌握的关于“灰雀”已死的模糊信息,将叛逃后回归的动机,归结为被李寻欢利用和欺骗后的复仇心理。这是汪小闲精心设计的剧本中最关键的一环。
冯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的审视似乎松动了一丝。他需要判断,这份“仇恨”是否足以让一个顶尖的暗卫背叛旧主,甘冒奇险回来“戴罪立功”。
“即便如此,”冯保冷冷道,“你又如何证明,你此番回来,不是李寻欢派来的细作?苦肉计,咱家见得多了。”
影十三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千户明鉴……属下……属下若能取得李寻欢的信任,又何须落得如此田地?”他艰难地动了动被反绑的双手,“属下……属下逃出来时,并非空手……李寻欢他们……似乎在谋划一件大事,针对……针对九千岁和……和宫里某位‘贵人’的寿辰……属下偷听到了一些片段,还……还冒险抄录了一份他们秘密联络点的地图……”
这是计划中的“投名状”。一份经过精心篡改、半真半假的情报,足以引起曹宏的警惕,又不会真正暴露李寻欢等人的核心力量。
冯保眼神微动:“地图在何处?”
“缝……缝在属下左脚鞋底的夹层里……”影十三气息微弱地说。
一名缇骑立刻上前,粗暴地脱下影十三的鞋子,仔细检查后,果然从鞋底破旧的夹层中,抽出了一张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字迹隐约的薄绢。
冯保接过薄绢,仔细看了看,上面确实标注了几个京城内外的地点,有些是狐影门早已废弃的据点,有些则是完全虚构的。他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将薄绢收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