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室。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飘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颗粒。司马晦的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刺入心底最柔软、最不堪触碰的角落。
龙啸云的脸因愤怒和剧痛而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却因毒素的侵蚀而微微颤抖。
谢颜的俏脸煞白,红唇被咬出血痕,司马晦关于狐影门覆灭、父亲惨死的恶毒言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灵魂,让她几乎要失控尖叫。
影十三的身体绷紧如弓,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妹妹临死前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让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林诗音紧紧依偎着李寻欢,娇躯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恐惧和对同伴的担忧几乎要将她吞噬。
诛心之言,比刀剑更利。绝望、愤怒、悲伤、仇恨……种种负面情绪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滋长、碰撞,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精神风暴,足以摧毁任何坚固的意志。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寻欢,却异常平静。
他闭上了眼睛。
不是逃避,而是隔绝。
隔绝了司马晦那恶毒的声音,隔绝了同伴们痛苦的喘息,隔绝了这死室带来的无尽压迫感。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周身那股因父亲惨死、一路奔逃而激荡的气息,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最终归于一片死寂。他站在那里,仿佛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石像,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波动,都被他强行压入灵魂的最深处,封存在一个无人可以触及的角落。
他深知,司马晦的“读心”之术,绝非什么妖法邪术。它基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和无比敏锐的观察力。通过言语刺激,勾起对手内心最深的恐惧与弱点,再通过捕捉对手细微的情绪波动、气息变化、肌肉反应,如同最高明的猎手观察猎物的痉挛,从而找到精神的缝隙,一击溃敌。其核心,在于一个“动”字——心绪动,则气息动,气息动,则破绽生。
所以,李寻欢反其道而行之。
他将师门绝学“藏刀隐鳞”心法运转到极致。这门心法,并非用于搏杀,而是用于隐匿、潜伏,将自身一切生命体征和情绪波动降至最低,如同将锋利的刀刃藏于平凡的鱼鳞之下,不露丝毫锋芒。此刻,他正是要用这“藏”字诀,藏起所有的“动”,让自己变成一片虚无,一块顽石。
司马晦的言语依旧如毒蛇吐信,不断攻击着李寻欢丧父之痛。但李寻欢的面容如同古井,波澜不兴。他的呼吸微不可闻,心跳缓慢而有力,周身肌肉松弛,没有任何一丝可供捕捉的紧张或愤怒的迹象。就连他握着飞刀的手指,也放松得仿佛只是随意垂着。
司马晦脸上的猫捉老鼠般的冷笑,渐渐凝固了。他锐利的目光一次次扫过李寻欢,试图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得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的“读心”之术,第一次如同泥牛入海,失去了目标。那精心编织的诛心之网,落在李寻欢身上,仿佛穿过了一片透明的虚空,毫无着力之处。一丝惊疑不定之色,首次浮现在他阴鸷的脸上。这小子……怎么回事?
就在司马晦心神微分的这一刹那!
动了!
但不是李寻欢,而是谢颜!
她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司马晦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李寻欢身上而出现疏忽的瞬间!红影乍动,如同暗夜中绽放的毒花!她双臂一展,红袖挥舞,一股粉红色的烟尘如同有生命般弥漫开来——“媚烟绕梁”!这烟雾不仅浓密,瞬间模糊了视线,更带有一种奇异的、能扰乱内息、混淆感官的效果!粉红色的烟尘在死室中扩散,将司马晦笼罩其中,打乱了他赖以观察对手气息和微动作的节奏与环境!
几乎在同一时间!
“狗贼受死!”龙啸云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他虽然左臂重伤,几乎废掉,但胸中豪气与愤怒早已积郁到了顶点!他右臂运足残存内力,长剑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人随剑走,一式刚猛无匹的 “啸风破浪”,如同狂风海啸,直刺司马晦胸前大穴!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和不屈的意志,完全是拼命的打法,气势磅礴,逼得司马晦不得不正面应对!
司马晦脸色一沉!谢颜的媚烟干扰了他的感知,龙啸云这搏命一剑又来得如此凶猛!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对李寻欢的精神压制,身形急转,双掌交错拍出,掌风凌厉,迎向龙啸云的剑锋!同时运功抵御媚烟的侵蚀!
“砰!”
掌剑相交,气劲四溢!龙啸云被震得踉跄后退,牵动伤口,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死死撑住,为同伴创造了宝贵的契机!司马晦也被这悍不畏死的一剑阻了一阻,身形微滞,招式用老,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一直如同石像般静立的李寻欢,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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