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官道上,那名刺客头领的背影早已被黑暗吞噬,只剩下蹄声的回响,渐行渐远。
死寂。
一种比方才血战之后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支小小的马队。
费祎的身体,在马背上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不是冷,而是怕。那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凌毅的背影,那个在夜色中依旧挺拔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比刚才那些手持利刃的刺客,更加可怕。
“你……你这个疯子!”
费祎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那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你把他放回去,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你送去那袋人头,那封战书,你是生怕吴班找不到理由杀我们!”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几乎是在哀嚎。
这位蜀汉的重臣,一生都活在权衡、妥协与算计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行径,也无法理解。
这不是在解决问题。
这是在把所有人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凌毅缓缓地,调转马头。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双在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费祎。
“费公,你怕了。”
这是一句陈述。
“我怕?我当然怕!”费祎几乎要跳起来,“前面是千人雄关,后面是数万叛军!我们这里只有十几个人!我怕,难道不应该吗?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凌毅摇了摇头。
“我怕。所以我才要让他,把我的‘战书’送过去。”
费祎彻底愣住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费公,我问你。”凌毅的语调很平淡,“你以为,姜维将军给我的那块玉佩,是用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搬救兵!”费祎想也不想地回答,“拿着玉佩,去联络姜将军在关内的旧部,里应外合,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然后呢?”凌毅反问。
“然后?”
“然后我们灰头土脸地冲出重围,欠下姜将军一个天大的人情。让成都那些人看一场笑话,看我凌毅是如何被他们撵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这……保命要紧,还管什么脸面!”费祎急道。
“脸面?不,那不是脸面。”
凌毅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那是势。”
“是我好不容易,在朝堂之上,在陛下心中,在万民面前,立起来的,一股无坚不摧的,革新之势!”
“这股势一旦弱了,一旦被人看扁了,那便再也扶不起来了。我所有的改革,所有的谋划,都将成为泡影。”
费祎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这绵竹关,我不仅要过。我还要,堂堂正正地过。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凌毅,不是在逃命。”
“我,是去收债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黑暗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雄关。
“你以为,吴班为什么要在关前,布下千人重兵,滚石檑木,猛火油?”
“因为他也怕。”
“他怕我手里那所谓的‘开山符’。他怕我,真的能让石头自己炸开,把他的绵竹关,轰上天!”
费祎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这才反应过来。
吴班那看似天罗地网的布置,背后隐藏的,其实是极致的恐惧!
“所以,我送去的那一袋人头,是告诉关内所有的士卒,你们的校尉,派人来送死,他是个蠢货。”
“我送去的那封战书,是告诉吴班本人,你的底牌,我已经知道了,别再装神弄鬼了,洗干净脖子等着。”
“而我送去的那块玉佩……”凌毅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森然。
“是告诉那些在关内摇摆不定的将官,姜维将军的人,也来了。现在,你们该选边站了。”
“一袋人头,一封信,一块玉佩。”
“一打,一拉,再一分化。”
“费公,你现在还觉得,吴班那看似固若金汤的绵竹关,还是铁板一块吗?”
费祎彻底僵住了。
他像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魔鬼。
这是一个能精准地洞察并玩弄人心的魔鬼!
他把一场必死的围杀,变成了一场动摇敌军军心的,心理攻防战!
他根本就没打算硬闯!
他要让那座雄关,从内部,自己崩溃!
“可……可若是吴班他……他狗急跳墙呢?”费祎的嘴唇还在哆嗦,“他若是不管不顾,将信使杀了,将玉佩砸了呢?”
“那更好。”凌毅的回答,轻描淡写。
“更好?”
“一个连大将军姜维的面子都敢不给,肆意斩杀信使的疯子。你觉得,他手下那些将官,还有谁会真心替他卖命?”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被手底下的人,绑了送到我面前来。”
凌毅说完,不再理会费祎,而是催马走到了一旁。
“下马,原地休整。找个地方,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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