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魂!
这两个字,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伤兵营每一个老兵的心上。
那独臂的廖元,浑浊的独眼中,那股赴死般的决绝和愤怒,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极致的错愕。
他身后的那群老兵,或拄着拐,或断了臂,原本麻木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活见鬼般的呆滞。
先生?
教新兵蛋子?教普通百姓?
教他们……什么叫军魂?
这,算什么?
凌毅没有再多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一个标准的军礼尚未完全放下,身姿笔挺,仿佛一杆刺破营地腐朽气息的标枪。
他身后的姜维和王平,也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震住了。
姜维看着那些老兵脸上前所未有的剧烈变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以为,凌毅会用官威,用许诺,用金钱去收买,去安抚。
他却用了两个字。
两个最虚无缥缈,却又最重于泰山的字。
军魂。
是啊,什么是军魂?
不就是他们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每一道伤疤都铭刻着大汉荣光的老家伙,骨子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吗?
“你……”廖元沙哑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他想质问,想讥讽,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从何说起。
让我们去当先生?
我们这些连字都认不全的大老粗,配吗?
“你不配吗?”凌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向前一步,反问道,“你手臂上的这道伤,是当年定军山夏侯渊留下的吧?”
廖元浑身一震。
“你腿上的箭伤,是当年汉水之战,被曹军的虎豹骑射穿的吧?”凌毅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个瘸腿的老兵。
“还有你,你胸口的贯穿伤,是跟着丞相第一次北伐,在街亭拼死断后时,被张合的亲兵捅的吧?”
凌毅每说一句,就有一个老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他没有去看任何卷宗,也没有询问任何人。他就这么一路走来,将这些老兵身上最荣耀,也最痛苦的伤疤,一一揭开。
这不是羞辱,这是一种……认可。
一种连他们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来自过去的认可!
“你们的这些伤,就是你们的功勋,就是你们的资历!就是你们教给那些新兵蛋子最生动的课本!”
“我不需要你们识文断字,我只需要你们,把你们当年如何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本事,把你们面对曹魏精锐时没有后退半步的勇气,把你们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与悍不畏死,教给他们!”
“这,就是军魂的传承!”
凌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营地。
“我大汉的兵,不能只是一群会用武器的农夫!他们必须要有魂!而你们,就是这支大军的魂!”
“现在,我再问你们一次。”
凌毅环视全场,最后目光定格在廖元那张布满震惊与挣扎的脸上。
“这个先生,你们,当,还是不当?!”
当,还是不当?
这个问题,再也没有人能回答。
廖元那只仅存的,布满老茧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轰然决堤。
废人……
我们不是废人……
我们,是魂……
“扑通!”
那根支撑了他数年的拐杖,脱手落地。
独臂的廖元,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用那条完好的左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颗花白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一叩首。
两叩首。
三叩首。
每一个头,都仿佛用尽了他余生的所有力气。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那数百名或残或伤的老兵,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犹豫,丢掉了拐杖,扔掉了手里的杂活,一片片地,跪了下去。
整个伤兵营,死寂无声。
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而压抑的,叩首之声。
他们不是在拜凌毅。
他们是在拜那个给了他们最后尊严的希望,是在拜他们自己那即将被遗忘的,戎马一生。
姜维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他魁梧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
他败了。
在收拢人心这件事上,他败得一塌糊涂。
王平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肌肉也控制不住地抽动着,他看着凌毅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就在这沉重而肃穆的气氛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营地的寂静。
一名背插令旗的传令兵,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惶恐。
“报——!”
“成都,八百里加急军报!”
姜维和王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八百里加急!
难道是魏国有什么异动?还是东吴那边出了变故?
那传令兵冲到近前,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蜡封的竹筒,声音嘶哑:“丞相……蒋公,于涪城,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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