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这三个字,像三柄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阴森的寒气,狠狠扎进了文思殿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刚刚还因刘禅霸气宣言而激荡、升温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然后“咔嚓”一声碎裂,只剩下一种能冻结骨髓的死寂与冰冷。
“你……说什么?!”
董允第一个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他那张素来注重仪态的老脸,此刻因极致的激动与恐惧而扭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小黄门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
“死人了?哪里死人了?怎么死的!说清楚!”
“就……就在宫门外,贴告示的皇榜下面……”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的骚臭,他却浑然不觉,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人……人太多了,不知是谁,被……被活活挤死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当头炸响,蒋琬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全靠旁边的费祎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当场瘫软下去。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是两位辅政老臣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这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这是送给政敌最锋利、最无法抵挡的刀!
“凌毅!”董允猛地甩开小黄门,豁然转身,那双通红的眼睛如同嗜血的野兽,死死盯着凌毅,里面燃烧着绝望、悔恨和疯狂的怒火,“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新政!这就是你所谓的‘试策选吏’!政令未出宫门,便已血溅当场!你……你不是兴农侯,你是我大汉的灾星!是你,要毁了我大汉的根基啊!”
他声嘶力竭,几近泣血,每一个字都化作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刘禅的心上。
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足以压垮任何权臣,甚至动摇皇权。
蒋琬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痛苦与疲惫,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拜:“陛下……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立刻收回成命!废黜‘试策选吏’!再这么下去,不用等曹魏来攻,我大汉……便要自内而亡了啊!”
费祎虽未言语,但那紧锁的眉心和一声沉重如山的叹息,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不是意气之争,这是血淋淋的现实。一个平民,一个响应朝廷号召的读书人,死在了象征着皇权天恩的告示之下。这个象征意义太可怕了,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足以将凌毅和他所谓的新政,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龙椅之上的刘禅身上。
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刚刚还因为第一次真正掌控权力而泛起红晕的脸颊,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
恐惧。
一股熟悉的、他以为已经被压下去的、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恐惧,像是无数条毒蛇,从脊椎骨的缝隙里重新钻了出来,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说“那就先停下”,想要安抚这几位快要崩溃的股肱之臣,想要让那股可怕的压力消失。
可他的话到了嘴边,却看到了凌毅。
凌毅就站在那里,在董允的咆哮和蒋琬的泣谏中,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看状若疯魔的董允,也没有看心如死灰的蒋琬,他只是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黄门,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剖析着什么。
那份与周遭彻底割裂的镇定,就像一剂强效定心针,蛮横地注入了刘禅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他想起了凌毅的话。
“你是天子,天子,只问是非,不论对错。”
刘禅的手,在宽大的御案下死死攥成了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陷进掌肉,刺骨的疼痛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压下喉咙里那股属于少年人的颤抖,问出了一个让蒋琬和董允都为之一愣的问题。
“死者,是何身份?衣着样貌,可曾查明?”
不是追责,不是安抚,不是退缩,而是问询细节。
这一刻,蒋琬和费祎看着刘禅,忽然觉得眼前的帝王,无比的陌生,那不再是需要相父庇护的孩童,而是一个初露峥嵘的君主。
“回……回陛下,禁军初步查看,看穿着……像是个家境贫寒的书生……”小黄门哆哆嗦嗦地回答。
穷苦书生。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死在了改变命运的起点。
刘禅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那是对生命的惋惜,也是对自身权柄受到挑衅的愤怒。
“陛下。”
凌毅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臣请旨,亲赴现场查验。”
“先生!”刘禅脱口而出,充满了担忧。现在宫外必然已是龙潭虎穴,那些士族豪强正愁找不到借口,先生此去,无异于将自己送到刀口上!
“陛下放心。”凌毅躬身,目光坚定,“真相,不在宫殿的空谈之中,而在尸体之上。若臣不去,那这名书生的死,就真的成了一桩无法洗刷的冤案,成了某些人攻訇朝廷、动摇国本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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