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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农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翻过来，覆过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没有了那股洗不掉的屎尿腥臭，也没有了顽固的油滑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略带刺鼻却又异常干净的气味。
“这……这……”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的农夫们，也都看傻了。
他们伸长了脖子，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那双在他们认知中，根本不可能变得如此干净的手。
一个胆大的工匠忍不住上前，伸出沾满黑油的手指，在那农夫的手背上轻轻一划。
一道清晰的黑印，留在了干净的皮肤上。
“嘿！还真能洗干净！”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侍讲，这……这神仙玩意儿，能给俺也试试不？”
“俺也要！俺也要！”
“天爷啊，俺这辈子手就没这么干净过！”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四十的庄稼汉，此刻像是一群没见过糖的孩子，眼中放着光。
凌毅笑了笑，将手里剩下的肥皂掰成几块，分给了他们。
一时间，田边的水渠旁，挤满了人。惊叹声、搓洗声、还有不敢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了一片。
钱三没有去抢。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块被众人疯抢的灰白东西，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失败的粪堆。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动摇。
这位凌侍讲，好像……真的有点门道。
可门道再多，跟种地，也是两码事。
凌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一块肥皂，只能让他们好奇，却不能让他们信服。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干，还需要一把更猛的火。
“诸位！”凌毅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手洗干净了，想必肚子也饿了吧？”
农夫们嘿嘿地笑着，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侍讲，还早着哩，不到饭点。”钱三走上前回话，语气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今日，我请客。”凌毅说道，“还请诸位，帮我把那口锅刷洗干净。另外，再帮我寻些葱姜、豆酱来。”
众人又是一愣。
这位侍讲大人，不光会做那神仙香胰子，还要亲自下厨？
虽然满心疑虑，但这次，没人再敢阳奉阴违。两个手脚麻利的农妇，立刻取来河沙，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口熬过肥皂的大锅刷得锃亮。
凌毅又让小宦官取来了他早就备好的一块猪肉，肥瘦相间，还有一篮子新鲜的菘菜。
灶火，重新点燃。
这一次，锅里下的不再是草木灰，而是切成片的肥猪肉。
刺啦——
随着一阵悦耳的声响，一股浓烈而霸道的肉香，瞬间炸裂开来，蛮横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农夫们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烹饪方式极其单调，无非是煮、蒸、烤。像“炒”这种需要大量油脂的烹饪方法，对他们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凌毅手持一根木铲，动作娴熟。
肥肉被炼出清亮的猪油，变得焦黄酥脆。他将油渣捞出，然后将切好的瘦肉片滑入滚烫的油锅中，快速翻炒。
肉片遇热，迅速卷曲变色。
他随即下入豆酱、姜末，酱香与肉香混合在一起，升腾起一股更加勾魂摄魄的香气。
最后，将洗净的菘菜倒入，大火猛炒几下，一锅香喷喷的豆酱回锅肉，便出炉了。
他还嫌不够，又用剩下的猪油，炒了一大锅葱油菘菜，最后用肉汤煮了一锅浓稠的肉羹。
当三样菜摆在田垄上时，那二十几个农夫和工匠，已经彻底走不动道了。
他们哪里闻过这样的香味？
“都别站着了，过来吃吧。今日没有官民之分，只有给我干活的兄弟。”凌毅将一碗肉羹递到钱三面前。
钱三双手颤抖着接过，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侍讲……这……这如何使得……”
“吃吧。”
凌毅没有多说，自己盛了一碗，席地而坐，大口地吃了起来。
农夫们互相看了看，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
“乖乖……这肉是咋做的？恁香！”
“这菜里放了啥？咋比俺家过年吃的还香！”
一口肉下肚，一个五十多岁的壮汉，眼泪差点掉了下来。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丰腴、咸香、复杂的味道，在舌尖上绽放。
这顿饭，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风卷残云。
不过一刻钟，三大盆菜，连带着汤汁，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众人摸着滚圆的肚皮，脸上都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的餍足与恍惚。
“好吃吗？”凌毅笑着问。
“好吃！太好吃了！”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想不想以后，让自家的婆娘，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想不想让地里长出来的粮食，比现在的更香，更能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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