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把轮值表放在案上时,清悦正低头看尚药局的焚化记录。她扫了一眼排班单,在两个名字上画了线。
“换掉。”她说,“东库那边缺人手,调他们去。”
文墨应了一声,没走。他站在桌边,手里还捏着另一张纸。“主子,内务府刚送来的用度清单……各宫都在报经费不够,可户部拨款数目没变。”
清悦抬眼。“把近三个月的东西六宫申领单全调出来,我要看原始条据。”
半个时辰后,一叠厚厚的文书堆在桌上。清悦一张张翻,手指在数字间划过。她发现几笔“杂役耗材”报得特别多,集中在几位妃嫔名下。比如尹答应那个月报了二十斤炭、三十匹粗布,但实际取暖和缝补用不了这么多。
“这些材料没进宫账,去了哪儿?”她问。
文墨摇头。“不清楚。可能是私下挪用了。”
清悦合上册子。“以后所有申领必须写明用途,由双印具全才能发放。你去通知各司房,从下月起执行。”
文墨刚走,外头传来争执声。清悦抬头,听见两个女官在值房门口吵。
“你们膳房凭什么抽走我们绣房的人?皇后寿辰的礼服还没做完!”
“我们那边人手不够,临时借两个,又不是不还!”
清悦起身走出去。两个主管站在廊下,脸都涨红了。
“谁批准的调人?”她问。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最后尚衣局的女官低头说:“没人批,是膳房直接把人叫走了。”
清悦皱眉。“宫里做事什么时候能不经报备就调人?现在一个部门缺人就自己动手,那还要规矩干什么?”
膳房的女官小声辩解:“最近节庆多,实在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也不能乱来。”清悦打断她,“明天上午,你们两个把本月用工需求表送来,我要看具体哪几天最紧。”
第二天一早,两张工录摆在案上。清悦对照着看了半天,发现两处任务高峰只重叠两天。其他时间,一方有空闲,另一方却在加班。
她提笔写了几行字,交给文墨。“传话下去,设‘协力轮班制’。没有固定主职的粗使宫人,统一由值房调度,按紧急程度派工。谁私自调人,罚俸一个月。”
文墨接过纸条,犹豫了一下。“内务府那边……会不会觉得管得太宽?”
“这是为了少出错,不是争权。”清悦说,“你只管照办。”
中午过后,安蓉进来,手里拿着一摞回执。“各司房都签了新排班令,只有营造司拖着没交。”
清悦翻开本子,看到营造司报的桐油用量比上月多了三成。“让他们把采购单据送来,我要查。”
安蓉点头要走,清悦又叫住她。“顺便问问,他们最近修缮哪几处宫殿?工期排到什么时候?”
傍晚前,胤禛来了。他进门时天还没黑,手里拿着一本札记。
“今天经筵讲屯田策,陈之培说了些新想法。”他说,“我觉得可以加进核算表里。”
清悦正在看营造司送来的物料单,头也没抬。“说来听听。”
“他说边境屯田不该只算亩产,还得看运输损耗和驻军消耗。”胤禛坐下,“我已经让底下人重新整理数据。”
清悦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脑子转起来了。”
胤禛笑了笑,没说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铺在桌上。“这是我这两天记的各宫用工情况,你看有没有用。”
清悦扫了一眼,发现他把每日各司人手调动都列了出来,还标出了冲突点。
“不错。”她说,“以后这类事多留心。宫务看着琐碎,其实和朝政一样,都是人在做事,事出反常必有因。”
胤禛收起纸张。“我明白了。”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阿玛,你觉得我现在做事,还算稳吗?”
清悦看着他。“稳不稳不重要,关键是别停。只要路没走歪,慢点没关系。”
胤禛点头,走了。
清悦继续翻账本。她把财政和人力的问题放在一起看,发现一个共同点:没人统筹。各司只顾自己,出了事才来抢资源,不出事就藏着掖着。
她拿出一张大纸,开始列数据。虚报耗材的金额、误工造成的损失、闲置人力的数量,三项加起来,一个月浪费的钱够养五十个宫女。
她把这些做成简表,附上奏折草稿。里面建议每月召开一次宫务评议会,由各司主事一起审预算、排人力,公开透明地解决问题。
第二天早上,她带着文书去乾清宫。
康熙看完奏片,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这些事,以前没人提过。”
“以前各司各自为政,出了问题也是私下解决。”清悦说,“但现在宫务越来越繁,靠老办法容易出漏子。”
康熙点点头。“那就试一试。先办三次,看看成效。”
回到值房,清悦立刻安排。她让文墨通知六局主事,五日后开第一次联席评议,每人准备本月收支和用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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