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纸上投下一道斜影,清悦的手指还沾着一点蜡油,她没去擦,只将抽屉里那张写着“静观其变,根查幕后”的纸摊开,目光落在三个名字旁标注的朝臣关系上。尹答应父系属索额图一脉,李格格兄长与明珠旧部往来频繁,张常在叔父则是八阿哥门客——这几人近日在议储之事上针锋相对,偏偏她们三位在宫中动作频频,绝非巧合。
她抬手合上册子,低声唤道:“文墨。”
文墨从外间快步进来,垂手立定。
“近五日各宫送往慈宁宫、乾清宫的请安记录,尤其是提到四阿哥或永和宫事务的言语,全都摘出来。”清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另外,让安蓉盯住低阶宫女之间的闲话,特别留意有没有人把春祭筹备的事归到我头上,说是因我管得宽才延误。”
“是。”文墨应声退下。
清悦起身走到案边,翻开最新的宫务流水簿,指尖划过几处红标。春祭牲礼调度已报备七成,物料采办进度未落,可外面竟有风声说她借差事压人、独揽权柄?她不动声色,只提笔在页侧批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推手。”**
半个时辰后,文墨回来,递上一张薄纸。上面是各宫请安时的言语摘录。
清悦逐条看去。延禧宫尹答应前日向太后请安时说:“四阿哥日日忙于课业,连晨昏定省都少了,做母亲的恐怕心里难安。”咸福宫李格格在坤宁宫与人闲谈:“掌事之人若不懂进退,反叫孩子为难。听说连皇子读书时辰都由她定规矩,这算不算越了界?”
她看完,没说话,只将纸轻轻折起,放在灯下烤了片刻,又展开。字迹未变,但边缘微微卷曲。
这时,安蓉也回来了,站在门口低声禀报:“东六宫底下几个粗使宫女在井房边上嚼舌根,说您借康熙爷倚重,把六宫都管成了自家院子,连阿哥们见驾都要先过您这一关。还有人说,春祭采办卡着不放,是因为您要等某位主子低头认错才肯松口。”
清悦点头:“谁传的话?”
“一个是从延禧宫调去膳房的,一个是李格格宫里换下来的浆洗婢。”
“换下来的人,反而敢议论宫务?”她轻笑一声,“倒是有心人安排得好。”
她坐回案前,抽出一张素笺,铺开朝局关联图,在三人名字外围画了个圈,然后提笔写下:“借后宫之口,行朝堂之伐。”
这不是简单的争宠,也不是新秀试探。这是有人想借她的位置做文章,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康熙疑她干政,让众妃厌她专权,最终逼她退让,甚至失宠。
若她立刻追查流言源头,反倒显得心虚;若置之不理,谣言愈演愈烈,终会传入乾清宫耳中。最怕的不是有人说她坏话,而是这些话听起来句句体贴、字字为公,实则刀刀见血。
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清明。
“胤禛。”她开口。
门外脚步声轻响,胤禛推门进来,站定在帘外。
“额娘。”
“近来宫里有些话,你可听过?”
胤禛顿了顿:“听了几句。有人说您管得太宽,连我们兄弟读书的时辰都由您定规矩。”
“你怎么想?”
“我觉得……”他犹豫了一下,“您定的那些规矩,其实是为了让我们别荒废学业。可他们不说这个,只说您揽权。”
清悦点头:“那你记住一句话——规矩不是我立的,是祖制写的。你只需做好你自己,不必解释,也不必辩驳。别人怎么讲,让他们讲去。”
胤禛看着她,忽然问:“可要是讲的人多了,皇阿玛听见了呢?”
“那就让他看见事实。”她起身走到书案另一侧,取出一份刚拟好的春祭筹备简报,条分缕析,从牲礼调度到香烛采办,再到各宫配合情况,一一列明,连延误环节的责任归属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将简报装入封套,搁在案头最显眼处。
“明日我会呈给皇上。我不争口舌之利,只呈实事之据。”
胤禛看着那份简报,忽然明白过来——额娘不反击,是因为她早已在准备证据。她不怕人说,只怕事不清。
“回去吧。”清悦说,“把《贞观政要》里‘君臣共治’那章再读一遍,明日我要问你。”
胤禛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清悦坐下,重新翻开流言摘录,对照朝中动向,一条条勾连。尹答应父系所属派系正联合打压支持胤禛的大学士张英;李格格兄长所依附的势力卷入户部账目之争,而户部正是她前些日子查账的重点;张常在叔父随八阿哥行走,而八阿哥近来屡次在康熙面前提及“诸子均应亲近”,意在削弱胤禛独受重视的局面。
三股势力,三方动作,目标一致:动摇她,牵制胤禛,进而影响康熙对四阿哥的信任。
她提笔在册子空白处写下:“言出于喉,祸起于势——先固本,再溯源。”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抓人,不是辟谣,而是稳住根基。只要她主持的事务不出纰漏,只要胤禛行事不失分寸,只要春祭筹备如期推进,那些风言风语便只是风,吹得再响,也掀不动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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