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相册,屏幕上跳出林姿温柔的笑脸,她怀里抱着穿着鹅黄色小熊连体衣的安心(郑夕林),小家伙正努力地啃着一只软胶鸭子的扁嘴,表情严肃又滑稽。旁边是开心(郑林夕)粉嫩的小脸,被苏玉梅逗得咯咯直笑,乌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小手兴奋地挥舞着。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淡了熬夜的疲惫和胸中的块垒,他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儿女娇嫩的脸颊,目光落在林姿含笑的眼睛里,低声道:“快了,等爸爸打通北山的路,就带你们去看看真正的核桃树长什么样。”
平岗县大柳树村,往日午后的懒散被一种无形的紧张彻底撕碎。市纪委、组织部联合调查组的黑色公务车如同沉默的礁石,停在村委会破旧的小院中央。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围观的村民远远站着,交头接耳,眼神复杂,既有对“上头动真格”的惊疑,也藏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张二狗!”调查组组长,市纪委副书记方明镜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子里几个耷拉着脑袋的村干部,最后定格在一个穿着脏兮兮夹克、试图往人群后缩的瘦高身影上,“站出来!”
张二狗浑身一哆嗦,磨磨蹭蹭地挪到前面,脸上惯有的无赖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灰败和恐慌,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方明镜,更不敢看旁边脸色铁青的县纪委书记和几个市里来的“大官”。
“姓名,年龄,家庭成员,收入来源,建档立卡时间,评定依据,历年领取的扶贫资金明细……”方明镜的声音冰冷,如同法官宣读起诉书,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去,旁边记录员的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我……我叫张二狗,42了,就……就我一个人过……”张二狗声音发颤,前言不搭后语。
“一个人?2016年评定材料上,你填的是‘因病丧失劳动能力’,需要赡养‘年迈多病的老母亲’!人呢?”方明镜猛地一拍桌上摊开的厚厚档案。
张二狗吓得一哆嗦,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老……老娘……前年……前年就走了……”
“前年就走了?”方明镜冷笑,翻到资金发放记录,“那去年和今年的低保金、特困供养金、产业补贴,总计一万四千三百元,谁领的?钱呢?”
“钱……钱……”张二狗眼神乱飘,嘴唇哆嗦着,在方明镜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逼视下,最后一丝狡辩的勇气也消散了,他猛地蹲下去,双手抱住头,带着哭腔嚎道:“我花了!打牌输了!买酒喝了!找……找女人了……我错了!政府饶了我吧!钱……钱我一定还!”
“还?你拿什么还?”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旁边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大柳树村的老支书王石头,佝偻着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出来,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老泪纵横,他指着张二狗,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二狗啊二狗!村里给你分的安置房,你嫌小,转手租给别人收钱!给你联系养兔,你把种兔炖了!让你去扫村道,你嫌钱少,嫌丢人!国家给你的救命钱,你拿去糟蹋!你对得起谁?对得起石坳子村摔断腿打核桃的赵老栓吗?对得起青石镇车间里熬红眼的王彩凤吗?我们大柳树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王石头没管好你,我愧对组织!愧对乡亲啊!”老人说到激动处,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二狗被老支书这一通血泪控诉骂得抬不起头,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发出压抑的呜咽。
方明镜目光沉沉地扫过面如土色的村干部们,声音如同淬了冰。
“听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没办法’、‘省心’管出来的结果!是‘喂狗’喂出来的祸害!平岗县扶贫领域问题,触目惊心!张二狗取消贫困户资格,追缴全部违规所得!相关责任人,一个也跑不了!至于你们,”他目光如刀,刺向那几个村干部,“等着接受处理!”
调查组进驻平岗,如同在死水潭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冲击波迅速向北部其他四县扩散。
北山县,交通局长被市纪委直接约谈,一份关于石坳子村等三个自然村通路预算“水分”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内部报告被翻出,局长当场冷汗涔涔,签字的手抖得写不成字。
丰安县,连夜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县长亲自主持,现场焚烧了十几本精心炮制的“样板台账”,火焰映照着台下干部们苍白的脸。青石镇,“脱贫车间”的承包老板被勒令退还所有违规克扣的工资,并接受劳动监察部门的顶格处罚,女工王彩凤看着手机银行里刚补发到账的两千多块钱,抱着女儿在车间门口放声大哭。
河阳市府大楼顶层,郑开叶桌上的电话成了热线,告状、求情、诉苦、表功……各种声音通过隐秘的渠道蜂拥而至。
他置若罔闻,目光只紧紧盯着墙上的河阳北部五县地形图,北山山脉如同一条狰狞的巨龙,横亘在图纸中央,将富饶的南部平原与贫瘠的北部山区粗暴割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