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点星·破妄
汴京府衙的签押房,弥漫着一种陈腐、阴冷、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墙壁是斑驳的灰黑色,不知多少年未曾粉刷,墙角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里混合着劣质墨汁的臭味、廉价皂角的涩味、汗渍浸透木头散发的酸馊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刑具和冤屈的冰冷铁锈腥气。几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如同扭曲的鬼魅,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沈墨轩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身体因寒冷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只被破布烂木包裹的右手,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楚,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后背撞击城墙的钝痛、肺腑的灼痛、尤其是星瞳强行开启、洞穿黄牙谎言后带来的、如同脑髓被搅碎的持续性剧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将他拖向昏厥的深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喉头腥甜翻涌,被他死死压住。破旧的单衣早已被冷汗和渗出的淤血浸透,在阴冷的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血腥气。
他被粗暴地扔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没有水,没有食物,甚至没有一句问话。只有门外衙役偶尔的呵斥声和铁尺敲打桌面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这是下马威。是敖鹰。是衙门里对付他这种“下九流”的最常用手段——用环境的阴冷、身体的痛苦和时间的煎熬,磨掉你的锐气,摧毁你的意志,让你在恐惧中崩溃,最终任其摆布。
沈墨轩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真的已经不堪承受。然而,在那片污秽的头发遮掩下,在那双紧闭的眼皮下,一点冰冷的暗金寒芒,如同永不熄灭的九幽鬼火,在绝对的黑暗和剧痛中无声地燃烧着。星瞳带来的恐怖感知力,即使在被动状态下,也如同最精密的声呐,穿透厚厚的墙壁和木门,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脚步声。沉稳,带着一丝刻意放慢的节奏。一个能量场如同冰冷的、带着油腻感的灰雾,朝着签押房靠近。气息平稳,心跳有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更冷的穿堂风。昏黄的灯光下,汴京府衙的捕快班头张贵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穿着半旧的皂色公服,腰间挎着铁尺。两撇精心修剪的鼠须下,是一张圆胖、看似和气却透着精明的脸,那双三角眼在油灯光下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身后跟着一个捧着简陋托盘、脸色麻木的年轻衙役。托盘上放着一碗浑浊的凉水,一个又干又硬的杂面窝头,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小子,醒醒!” 张班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阴冷的房间里回荡。他用脚尖踢了踢沈墨轩蜷缩的腿。
沈墨轩身体似乎被惊动,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他极其艰难地、如同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缓缓抬起头。那张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惨白污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渗血,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茫然,如同一个被折磨到神志不清的重伤者。
“班…班头…” 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张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三角眼里精光闪烁,似乎在评估这副惨状的真假。他挥了挥手,身后的衙役将托盘放在沈墨轩面前冰冷的地上。
“吃点东西,喝口水。” 张班头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死不了的话,待会儿老爷要问话。” 他特意强调了“老爷”两个字。
沈墨轩的目光似乎被那碗浑浊的水吸引,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水碗。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碗沿,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缩,随即又艰难地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动作笨拙而吃力,仿佛捧着一座山。他凑近碗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浑浊的凉水,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咙的剧烈起伏和压抑的咳嗽,水渍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脸上的污垢。
他喝了几小口,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又颤抖着拿起那个干硬的窝头,用牙齿艰难地撕咬下一小块,在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如同在啃一块木头。整个过程,他都低垂着头,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微微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张班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鼠须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好。虚弱,恐惧,不堪一击。这种状态,正是他想要的。
“说说吧。” 张班头拉过旁边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坐下,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仿佛拉家常的腔调,却透着无形的压力,“黄牙说你补壶下毒,害了他老娘。你倒好,反咬一口说他怀里有毒药?现在人赃并获,那包药粉仵作正在验,跑不了。小子,你这反咬一口,胆子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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