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粟米之谋
风雪在破屋外肆虐了一整夜,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将瓦子巷每一寸土地都冻得硬如生铁。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艰难地透过窗棂上残破的油纸缝隙挤进陋室时,沈墨轩的意识也在冰冷与剧痛的交织中,被强行拽回了这具濒死的躯壳。
昨夜那半碗混合着观音土、**油脂和烂菜叶的“神仙糊”,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空瘪的胃袋底部。短暂的、欺骗性的饱胀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空虚感,以及胃壁被粗糙颗粒摩擦带来的、隐隐的灼痛和坠胀。最要命的是,那该死的观音土开始在肠道中吸水膨胀,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越来越强烈的饱胀感,正从腹部深处弥漫上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他肚子里滋生、撑大。这种缓慢走向窒息般死亡的感觉,比单纯的饥饿更令人毛骨悚然。
冷汗又一次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高烧依旧顽固地灼烤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喉咙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每一次吞咽口水(如果还有的话)都像咽下沙砾。但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越来越清晰的腹胀感。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正在被那碗“救命毒药”无情地加速消耗。
“不能…等死…” 沈墨轩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比昨夜清晰了一些,但身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分毫。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将全部意志力凝聚在那份冰冷的生存清单上:
1. 缓解腹胀/排出观音土:这是燃眉之急!否则不用等饿死,就会活活憋死。
2. 水分!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高热脱水,急需补充。
3. 真正的食物!哪怕只有一口,也需要能提供热量和营养。
4. 热量! 这彻骨的寒冷,是仅次于饥饿和腹胀的致命威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绝望的陋室。墙角那堆枯草…昨夜张婆的话在脑海中闪过——“老婆子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神仙糊’…烂菜叶…” 菜叶!观音土是毒药,但烂菜叶本身,或许含有极其微量的纤维?而纤维…是促进肠道蠕动、对抗土性壅塞的关键!
一个极其微弱、甚至带着自嘲的希望,在绝望的冰面上裂开一道缝隙。他必须动起来!必须去外面!在那些被风雪和污秽掩埋的垃圾里,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腐烂程度较轻的植物残骸!哪怕只是几片叶子!或者…能找到一些富含油脂的、能润肠的东西?比如…某些野果的种子?或者…最卑微的,某种昆虫?
这个念头让沈墨轩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但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尝试挪动身体。仅仅是翻个身,就耗尽了积攒的所有力气,冰冷的泥地透过薄薄的草铺和衣衫,贪婪地汲取着他本就微弱的体温。他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不行,这样太慢了,效率太低,不等他爬出去,腹胀和寒冷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几件散落的破布烂衫上。一个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改造一件衣服,做成一个简陋的“口袋”!这样,他可以把自己勉强挪到门口,甚至更远一点,将搜寻到的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再带回来,避免无效的体力消耗。
目标锁定在一件相对最完整、最厚实的灰褐色麻布短衫上。他再次积蓄力量,如同蜗牛般一点一点地向那件衣服蠕动。冰冷的泥地摩擦着皮肤,每一次移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摩擦的疼痛。短短几步的距离,竟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汗水(冷汗)混合着污垢,在他身下拖出一道湿冷的痕迹。
终于够到了那件衣服。他喘息着,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衣服的接缝处。麻布粗糙,针脚还算密实。他需要拆开一侧腋下或者腰侧的缝线,形成一个开口。没有剪刀,没有刀。他只能用指甲!指甲在粗硬的麻线缝上徒劳地抠挖、拉扯,指腹很快就被磨破,渗出血丝,混合着污垢,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拆开它”这个目标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似乎又亮了一些。终于,“嗤啦”一声轻响,腋下的一小段缝线被他用蛮力和指甲的磨损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勉强能伸进一只手的开口出现了!简陋的“口袋”完成!
沈墨轩几乎虚脱,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胸腔的灼痛。他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口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这是他在北宋,用这具残躯和现代思维,制造的第一件“工具”。
短暂地积攒了一点力气,他将这件改造过的短衫尽可能裹紧在身上,虽然依旧单薄,但聊胜于无。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向那扇隔绝了生死的破木门爬去。
推开门的瞬间,狂暴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在脸上、脖颈上,几乎让他窒息。他眯起眼,适应着外面比陋室内更刺眼的光线,同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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