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名帖惊雷
码头上,残破的库房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裸露在杭州城潮湿的空气中。周掌柜的哭声、伙计们的惶然、围观者的窃窃私语,混合着瓷器碎片被踩踏的刺耳声响,构成一幅绝望的图景。数千两白银的货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这对于任何商队而言,都是足以致命的打击。
顾魁的报复,狠辣、直接,且肆无忌惮。他用最野蛮的方式宣告:在这杭州地界,他就是规矩,违逆者,人财两空!
周掌柜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几个相熟的商人远远看着,摇头叹息,却无一人敢上前安慰,生怕引火烧身。潜规则的恐怖,在于其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威慑,让人连公开的同情都不敢表露。
沈墨轩站在狼藉之中,身姿依旧挺拔。寒风卷起他青衫的衣角,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凝结的冰霜。愤怒吗?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常规途径,在此刻毫无意义。去报官?且不说杭州府衙与顾魁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接了案子,一句“贼人手段高明,正在追查”,便能无限期拖延下去,最终不了了之。去理论?与虎谋皮,方才的鸿门宴已是明证。
他扶起近乎崩溃的周掌柜,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周掌柜,事已至此,悲痛无益。当务之急,是减少损失,讨回公道。”
“公道?”周掌柜抬起浑浊的泪眼,惨然一笑,“沈举人,在杭州,跟顾魁讲公道?……”
“此地不讲,自有讲理之处。”沈墨轩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远远围观的视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周律法昭昭,岂容魑魅魍魉横行!”
他不再多言,吩咐伙计们看守好现场,尽可能清点残存货物,然后扶着周掌柜,径直返回了客栈。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周掌柜依旧失魂落魄,沈墨轩却已铺开纸笔,凝神静思。
硬碰硬,是上下之策。借力打力,方是破局关键。顾魁的势力盘踞杭州,根深蒂固,但绝非铁板一块,更非没有忌惮。他能震慑地方胥吏,能威胁中小商人,但他能对抗来自更高层面的压力吗?
他想起了离京前,那位身份尊贵、曾对他青睐有加的雍王世子赵元瑾。临别时,赵元瑾曾赠予他一份名帖,言道若在江南遇到“真正难解之事”,或可一试。当时只当是客气之言,如今看来,这位世子殿下或许早已预料到江南水浑。
这枚名帖,便是他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具分量的武器!
他没有立刻动用。而是先让周掌柜以商队名义,正式向杭州府衙递了状子,陈述货物在租赁货栈内被盗被毁之事,请求官府缉拿盗匪,追回损失。这一步,是规矩,是铺垫,表明他们走了“正常程序”。
果然,状子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府衙只是收了,连个回执都懒得给。负责接待的书吏眼皮都未抬一下,显然是得了吩咐。
沈墨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次日,他换上一身略显庄重的澜衫,怀揣着那份材质特殊、盖有雍王府独特印记的名帖,孤身一人,来到了杭州通判衙署。
通判,乃州府副职,有监察官吏、参与州府政务之权,地位仅次于知府,往往是朝廷牵制地方主官的重要职位。这位杭州刘通判,据沈墨轩暗中了解,与顾魁并非一路,甚至隐约有些嫌隙,且其座师与雍王府一系颇有渊源。
他没有击鼓鸣冤,而是走到衙署侧门,对守门的差役拱手道:“劳烦通禀刘大人,北地故人之后,持雍王府赵世子名帖求见。”
他声音平和,但“雍王府赵世子”这几个字,如同带有魔力,让那原本懒洋洋的差役瞬间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不敢怠慢,仔细验看了沈墨轩递上的名帖(只看了封面和印记),连忙道:“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通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差役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这位公子,刘大人有请!请随小的来!”
通判衙署的内堂,比府衙大堂要清静雅致许多。杭州通判刘明远,是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目光沉静的中年官员。他坐在书案后,手中正拿着沈墨轩递上的名帖,仔细端详,神色凝重。
见到沈墨轩进来,他起身相迎,语气客气中带着审视:“这位便是沈公子?不知赵世子近来可好?”
沈墨轩依礼相见,从容答道:“劳大人动问,世子殿下一切安好。离京前,殿下曾言刘大人乃干练之臣,治下清明,特嘱托沈某若至杭州,可来拜会。”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必要的场面话,也点明了他并非无故攀附。
刘通判目光微动,请沈墨轩落座,切入正题:“沈公子持世子名帖而来,想必是遇到了难处?”
沈墨轩没有状告顾魁,甚至没有提及昨夜鸿门宴的只言片语。他只是将商队货物在码头货栈被盗被毁一事,客观陈述了一遍,并呈上了商队的路引、货单副本以及损失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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